今年的秋是来得有些迟的。九月份,还是很热很热,并且阴险的太阳始终没有露面,总是阴天,很郁闷。我每天喝很多很多的冰水,然后胃就痛了,然后就学会了抱怨,有种想砸掉家里那只西瓜太郎温度计的可怕欲望,因为它总是不准。
家住南城。我喜欢这样说。其实我家是住在城南的。我在语言方面总是很苛刻,一定要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去表达。这篇文字命名为“南城的天”,其实,就是觉得好听,总之自由表述。
在我很小的时候,南城的天总是飘满了各种各样漂亮的云朵。我就觉得,天空像是一个装满了美丽泡末的大浴缸,好温暖好舒服。奶奶常抱着我在阳台上玩。我就看天,奶奶就给我讲故事。有时候阳台上会挂着我的红色开裆裤,我就说开裆裤是在天上飞的。
那时候楼下是很小的巷子,有个古老的居民区。再望远一点是片很大的地方,里面堆着砖瓦这类的东西。那地方除了冬天,其它季节都有它好看的地方。比如春天的时候会开小黄花,一戳一戳地从石头缝子里面冒出来,茂盛得很。秋天开野菊花,紫色一片黄色一片白色又是一片。我常常看到很多小女孩在里面摘花,于是就很想长大,那样我也可以和她们一起了。夏天是最好玩的,因为下雨过后,水洼里面就不知道从哪跑来了青蛙,然后过不了多久水洼里就有了蝌蚪,于是又有一群孩子去那里玩了。
记得有一次小瑞子姐姐来我们家玩,她说她们去那逮了好多好多蝌蚪,以后可以变青蛙的,放青蛙在家里晚上就不会有蚊子了。我说小瑞子姐姐我也想去。可是呢。奶奶一把拉住我,说,啧啧,这娃儿一天就想到处跑,小心摔坏了。小瑞子在一边站着,有点傻傻的样子。奶奶又对小瑞子说,哎哟,都中午了,你还不快回去你妈要担心啦。瑞子姐姐就走了。
春天的时候爸爸带我去那片地里放风筝。有很多人在那里放风筝,我爸的小金鱼是飞得最高的,我就在一边笑啊笑的,夸耀我爸。后来金鱼风筝就越来越小了,变成芝麻大小的一点在天空里一闪一闪。我不知道小金鱼碰到了那些泡末般美丽的云朵会不会掉下来,有点暗暗地担心。再后来线就没了,爸爸说,哎呀,遭了。我转过头来就看到爸手里只拿着一个卷线的空圈子。而小金鱼呢,越飞越高,越来越远。我和我爸就在后面追呀追呀。爸爸的鞋子跑掉了,就拐着脚返回来找夹在专缝里的鞋。我还是跑着去追那只小金鱼,可是怎么也追不上了。然后我就蹲在地上哭,因为我实在不敢肯定它能找到回来的路。
我的记忆是在一岁的时候开始形成的,只是记不住事情发生的时间。上面的索性就归类为五岁以前的事吧。
那些日子里的我天真烂漫,觉得,南城的天特别特别好看,似乎是彩色的,也总是暖暖的,一点伤寒的味道都没有。听奶奶说我那时候很会缠人,缠着她讲故事,缠爸爸带我出门,缠爷爷给我买一角钱三个的棒棒糖。总之,她说我曾经是个很让人费神的小孩子。
我在五岁的时候上小学。
九月,我晒着温暖的阳光走在路上。我对爷爷说,我上学后就可以一个人回家了。边说边笑。爷爷也笑,很开心的样子。
我用的书包很可爱。朱红的颜色,上面有只企鹅。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我的文具盒是KITTY猫品牌。听说好像是那时候首批的进口货。也是我妈给我买的,但是如果我不死赖着要,她一定会给我买一个像表哥那样的铁文具盒,上面有只猴子的那种。
小学的班主任老师姓王,中年女人。我开始对她的印象是很好的。因为她的声音好听,我常常说她的声音像奶油。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个比喻句好像有点毛病。再来就是她的头发很长,棕色,有点蓬松,就像棉花糖,就是颜色不同。还有一点,因为她的脸上有些俏皮的小斑斑,像我奶奶。
然后很多事情是我所想不到的。比如说我很难理解上课为什么不可以讲话,很难明白为什么我写的六和别人的是反的。
其实王老师是不太喜欢我的。
我想我是个令人恼火的小孩。
第一次语文考试,我得了十五分。王老师喊我站到讲台上,然后教训我。但是现在基本不记得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其实我自那次起才知道那张被我拿来画画的纸是卷子,卷子是拿来考试的,考试是要打分的,满分是一百。
后来一切都不太乐观。我眼睛害上了病,医生说不能看书和写字了,还给我带上了眼罩,单单蒙住一只眼。我就觉得真是太好玩了,去看了趟病回来就成海盗了。因为眼睛的病和老师不喜欢我等等的问题,我休学了一年。走的时候王老师说,啧啧,小孩子上学早了就是不好,到处都是问题。
回家了我做什么呢。爷爷奶奶就交我画画、下棋、写字和念唐诗。邻里间说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于是我就一直觉得我是很聪明的,直到今天。
第二次上小学是六岁。班里的孩子和我同样大小。只是我比他们聪明很多很多,考试一百,图画很好,唱歌很好。李老师很喜欢很喜欢我,说我是个聪明的孩子。
但有一个问题,就是上届的那帮孩子老围着我,说我降班,而且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似的。我问我的奶奶,什么是降班。奶奶眉头一皱,问我是谁这么说我。我说是原来班里的那帮家伙。奶奶就摸着我的头说乖乖,不怕不怕,你只是休学了一年,不算降班的,再说,五岁上学本来就很小啊。从奶奶的话让我看出了端倪。我似乎明白,降班是不好的,还有点见不得人的样子。从此我心里就有了那么一丝的不快乐,不想看到以前班里的人。
于是我从一个完全不懂得忧伤的孩子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忧伤了。有时候抬头看天,觉得天空很蓝很蓝,很高,还有点冰凉。
接着的六年里我发现自己是个奇怪的孩子。很多很多的不解,很多很多的忧伤。但假如你和我相处过,你会说,啧啧,这个孩子多么快乐啊。其实那些忧伤都自己留着慢慢咀嚼了。
我的小小的忧伤比较不足挂齿。比如说想到我爸爸妈妈不在一起,比如想到我的衣服不好看,再比如我很瘦脸很苍白,而别的孩子很胖脸很红。这时候我的眼神就很暗淡。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哭。我是个很坚强且很顽固的小孩子,明明不高兴了还可以呵呵呵地笑。表里不一是我一直以来的特点。所以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压抑。我常常说我真是太高兴了,或者我真是太幸福了,但是很少说我真是太快乐了,偶尔也违心地说,我想我还是快乐的。我能感觉当我这样说我时候面部表情有点不自然。
那些时候我仰望天空,总是有很厚很厚的云,像是要下雨,可是呢,等了很就也还是不下。太阳呢,郁闷了,回家了,睡觉了,不愿意搭理我这小孩。
噢,南城不是那么明媚了,但是不会下雨的。
然后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捱啊捱啊,终于捱到了初三,开始感觉时间跑得很快而自己进步得很慢。
再然后,我懂得了回忆。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恋旧的人。而今却在这里想南城的天空究竟是怎么样的,从过去到现在。
初三,每天在学校里呆十三小时,然后筋疲力尽地摊在家里的床上抱怨这该死的天气怎么那么大的太阳或者怎么那么大的雨之类。稍微挤出一点时间就马上打开电脑,连上网络,和我的那些朋友说这几天又是怎么怎么简单和无聊的。抱怨完了以后还是乖乖地写作业,乖乖地看课外辅导,乖乖地睡觉,乖乖地发誓我不考上X 中就去死。一切有点机械化,人变得有点麻木,脸上的表情无非就是大笑或者面无表情这两种。
于是,南城的天空依然是积着大朵大朵的棉花糖似的云,总之显得不太明朗。
至于开头写火热的九月,和这个迟来的秋,只是想说说这天气好像不是很安分。那只西瓜太朗的温度计,好像已被除我以外的人砸掉,无法追究了。
2002.1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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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 漠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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