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城

　　秋天应该是这样的季节，阳光淡然，有尘埃在轻舞，空气有一点点的凝固，可以坐在窗边盯着窗外发呆不需要想些什么或者是可以想很多的东西。也许可以在顶楼上晒一床棉被，然后所有的思绪像天空偶然飞过的云一样四散开来，没有理由，没有表情。是晚上，月光很好地铺开来，水库上波光一片。

　　也许现在比较适合讲故事，李城说，我有点想念她了。

　　是那样的女孩子，常挂着一幅没有表情的脸仰面看着楼道里的阳光，我很奇怪，她的脸为什么总是那样冷冰冰的，让人不由自主地不敢接近。有一天晚自习我转过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笔，抬起头时看到了她那张挂满泪水的脸，让人心疼。我小声问她怎么了，她突然咧开嘴就笑了，摇头说没。她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痛，淡淡冷冷的笑只挂了那么一瞬然后消失，低头看起书来。我又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过身去。下课她走出教室，我慢慢地跟着她走，那是一个没有路灯的角落，她站在那里，双肩不住地颤抖，始终没有半点声音，她的头发轻轻柔柔的样子，我想象她满脸泪水让人心疼的样子，突然很想走过去抱着她，她是那么不可及的女孩子，似乎总在拒绝任何人的接近。我终于迈开了步，小心地靠近，站在她身后，她好像是早己知道了，转过身来，满眼的泪水轻声问我，你的背借我一下可以么。我点点头，她靠着我的背轻声啜泣起来。

　　那是她最亲爱的外婆去世的一晚。

　　 从那之后我成了她的好朋友，拉着她陪我一块买衣服时，服务员说你应该让你的女朋友来做一下参考，她轻轻一笑回答说，挺好的，就这件。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她站在一旁像个孩子一样用馋馋的目光看着那一团一团白白的棉花糖，最后回过头来问我，我可以不可以吃啊？像是孩子在讨好父母一般。我笑，然后叫小贩做五块钱一个的。她惊讶地看着我，小声说，不用那么贵的，五毛钱就很多的了。我说，做个超级大的，让你吃个够。她又咧开嘴笑了，嗯的一声，然后咽了咽口水。我们在街道上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她转过头眯着眼睛对我笑笑，然后大声说，谢谢你，我要吃了哦。她几乎是整个脸都埋在了棉花糖里，样子好幸福。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她像个孩子般地可爱，而不是大家所认为的冰冷不可接近。

　　 李城停了停，转过头对我说，你知道吗，她那时的样子让我好心疼。

　　 她原来是个很会玩的女孩子，有天下着大雨，发过短信来，告诉我她想去水库看大雨落在一大池子的水上起水雾的样子，她甚至强调，一定会很漂亮的。我只能是笑，觉得她有意思极了，发过去说，真是受不了你，收东西出来吧。她欢天喜地地说，你真是大好人。

　　 雨特别大，我们找了个小阶梯坐下，她很怕冷，止不住地哆嗦。撑着的伞几乎被大风揿翻开来，她转过头很一脸歉意地说，我太任性了。我说我也想看呢。她就笑了，一阵大雨泼过来，她居然收下伞指着水面对我说，快看快看，好漂亮！像个孩子般天真，淋了一身湿。

　　 当然，第二天我们都感冒了。她甚至带来三九感冒冲剂，在课间操为我冲好了端到我桌子上。她不住地咳嗽，苍白着一张脸，然而她脸上有了某些说不出的变化，不再线条僵硬了。体育课八百米跑，她借口身体不舒服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体育老师摇摇头放过了她。我自然知道，她是讨厌极了长跑的，二百米都跑不过，每次不是说头疼就是说扭了脚。而同学们没有人发现她的小把戏，当然，因为她总是那样平静让人不得不以为她是好学生。当她告诉我她总是这样逃过长跑时，一脸的得意，还嘿嘿地笑着。我跑完后回到教室，她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盯着窗外，阳光淡淡地散在她的头发上。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我那时还不知道原来有个词叫作“动容”。

　　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特别喜欢逛街，心血来潮地拉着我说一定得陪她去。公车很宽敞，人也不多，她仍是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两眼不停地看着窗外。等红绿灯时，人来人往地，她的脸有点苍白起来，我问怎么了，她趴在我耳边极小声地说，我很怕过马路。然后红着一张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说，你拉着我的衣服吧，跟着我走。我很后悔那时没有牵她的手，真的。在市区里我们没有花半分钱在买衣服呀小饰品之类的东西上，却花了很多的东西用来买吃的，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指来指去，这个吃没完就吵着说要吃那个，总是低着头小声问我，可不可以啊，我想吃那个。甚至在回校的公车上她嘴里仍在嚼着东西。下车后，她突然站着不动了，着肚子说，惨了，我好撑，我走不动。那时己经很晚了，再不走校门就关掉了的，我蹲下说，我背你。她真地让我背着走了，几乎是像胜利者一样笑着趴在我背上的。月光好极了，跟现在一样。

　　他笑着，我问，后来呢？

　　高考，她报了这座城市里的大学，和我一样。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有和她同考室的同学说她根本没去参加高考，也有和她是邻居的同学说她搬家了，有同学说见到她在医院里穿着病号衣，还有人跟我说，见到过她在公车上睡着了，甚至还有说她到广东读大学的。而她家的电话永远没人接。我多怕她会像小说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得了什么病从此不再出现。我宁愿是她移民了，我宁愿是她忘了我的电话与手机号码。

　　我想我的初恋遗失在那个月光倾城的夜晚，我的驿动的心从此不再为谁而心动。

　　李城平静的脸上突然有泪水划过，我心里盛满他的初恋的心动与哀伤。水面上泛起一阵波光，美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