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孩没有想到今年的雪会下得这么大，白天黑夜一刻也不曾停息，它们呼天喊地的来却又一声不哼的走，贪心地带走了暖意，带走了病重的母亲，也带走了女孩的希望。
女孩觉得空气中的氧气像被抽离了，忽然就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记号。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灰蒙蒙的父亲的脸。父亲有力的双臂将女孩紧紧地搂住，他说，我们走吧。女孩蹲下身，抚摸着冻结成冰的河面。她的手红通通。她的泪滴下去，很快就不见。
二
城市是陌生的，这里对于一个乡下人来说并不亲切。女孩怯生生地跟在父亲身后，她的眼里充满惊慌和迷茫，她只知道在城里有个远房的亲戚，自己和父亲要去投靠他们。
父亲要她叫姨妈的人长着啤酒桶的腰，皮肤粗糙，脸颊两旁有怎么也退不去的红晕，笑起来像母鸡叫。女孩不害怕，她觉得她身上有母亲的味道。
姨妈给她和父亲找了个住的地方。房子很旧也很小，什么摆设也没有，空荡得冰凉的气息直扑鼻底。女孩一点也不在乎，她说，家是因为人才变得温暖。
为了生存，父亲出门找工作。像他们这样的人即使能找到工作也不会是什么好差事，辛苦到天黑，换来的片刻的安宁也带着苦涩。女孩也想工作，至少可以帮父亲减轻些负担，虽然她还太小，根本就不能干什么。
卖花吧。她对父亲说，我去卖花吧。
为了生存。
三
男人是个作家。他住在城里，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写着一些欢喜或悲伤的故事。他的故事很美，却不幸福，他已经不再年轻。
白天，男人总是会到街上走走，在路边的咖啡店喝喝咖啡看看报，也随便看人。他的故事需要人，一个从现实到虚构的过度。
男人看见女孩是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女孩卖花的地方选在咖啡店对面的一快空地上。她是那么小，站在那儿几乎要被来往的人群给淹没。女孩怀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男人一抬头就看见了，她脸上始终的微笑。
那天，男人走过去买了一朵，已经好久不买的鲜花。
女孩站到眼皮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才回的家。没有卖出几朵花，她不抱怨，她很明白，大家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有闲钱去买花？而那些买得起花的有钱人也不可能会注意到一个站在路边的小姑娘。
我卖出的第一只花是一位先生买的，是个好心的先生啊。女孩在父亲耳边说着。
四
第二天，男人再次看到了女孩，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用细小的声音喊着，卖花啊，谁要好看的鲜花……可这样的喊声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女孩便不再作声，男人看得出，她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叫喊了。咖啡店的香气很浓郁，一直飘到那条街，女孩累了就靠坐在墙边，闭上眼呼吸着带甜的空气，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再饥饿。
男人走到了她的跟前，轻轻俯下身子，我要一朵花。女孩听到声音，微微一惊，立刻睁开了眼睛，看见男人后慌忙地把花束举在他面前，先生，您选一朵吧……
男人从中挑了一朵含苞欲放的，我就要这朵，但我身上没带钱，不过，我可以用一个东西跟你交换。
女孩没有反应过来，她疑惑地看男人走回咖啡店向服务生要了一份可口的糕点后又折返回来。
来，我用它跟你交换。男人把糕点放在了女孩的手上。
不，不，我不能要，先生，它太贵了……女孩明白这块糕点的钱够买十朵花。
没关系，这是客人付的钱哦~~~男人笑着说完后便起身离去。女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不是因为男人走得太快，而是自己已经被泪水哏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温暖，是她已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暖…女孩哭了一天，记住了一辈子。
五
从此女孩每天都会在那块地方卖花，而男人每天也都去买一朵，玫瑰，百合，郁金香……花儿摆满了他的房间，他说，春天来了，这样的美好感觉好久不见。
六
父亲的工作挣不着什么钱，虽然女孩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挨饿了，可父亲还是不由地自责起来。他请姨妈再给帮忙找个工作，几天后，姨妈说一个有钱人家在招仆人，不过只要女的，就让女孩去吧，由于她太小了，自己费了好大功夫人家才同意试用的。
父亲不放心，犹豫不决，女孩却很开心，她知道那要比卖花能挣到的钱多许多。父亲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这是父亲在做重大决定时的习惯。
最后，他说，那就去吧。
女孩想着，要去跟那位好心的先生说一声。这天，女孩的手里没有了花，她把有钱人家发的侍服穿在了身上，她觉得这是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服了，一定要给好心的先生看看。
男人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焦虑，对街的女孩没有出现。这样好的天气，她没有来卖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直到女孩的那声先生在耳边响起，男人才又重新展露了笑容。
先生，从今天起我不再卖花了，我找到了一份仆人的工作，但是…这样就不能卖给您花了…不过有空的时候我还是会来这看您的，到时候给您带上点花，当然是送您的！！女孩张大了眼睛说话，她有些兴奋。
男人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些许高兴，又些许担忧…这样的小女孩，没问题吗……
七
女孩的工作在厨房。买菜，做饭，洗碗，还负责主人家最宝贝的狗的吃喝拉撒。本来主人并不想把狗交给女孩，但那狗却出奇地喜欢她，主人一歪头就这么决定了。听人说，它已经跟了主人好多年，像她的儿子一样，所以它吃着昂贵的食物，睡着舒适的床。
女孩每天都很累，主人的用餐讲究而繁琐，刚忙完了早餐便马上又要为午餐做准备。早上的采购是她唯一放松的时候，她会带上一朵花，送给男人的。男人依旧坐在那喝喝咖啡，看看报，女孩来时脸上会露出和蔼的微笑。他收下花，但付钱，女孩不高兴了，于是男人也就作罢。这时的女孩会和男人说起在主人家的生活，她的工作，还有那只娇贵的狗。
也许当狗比当人好吧，女孩有时这么说。男人蹙起了眉，他体会着女孩的落寞和脸上的倦意。
他总在担心。
女孩在主人家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太累了睡过了头，耽误了那只狗的早饭。主人不能容忍有人不给她的儿子吃早饭，她要惩罚女孩，把她关了整整两天，没有吃喝。大概是觉得这样还不解恨，她大手一挥，女孩被扫地出门。
她病了。疲劳和饥饿让她倒下了。父亲要急疯了，他每日没夜地守在女孩身边，因为如此，父亲的工作也丢了。三天的昏迷，当女孩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从不流泪的父亲哭了，他紧紧抱着她，我们回乡下吧。
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
八
女孩稍微好了一些，父亲打算再过两天就回去。身上没有钱了，不能再在这里耗
下去，不能再麻烦姨妈了，她们家也不富裕。
对于城市，女孩没有留恋，听父亲说要回去时她有了一种释然。唯独让她挂念的就是男人了，她从未遇见过这么好心的人，她甚至觉得他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要回去了，得向他告别呢。
女孩没有想到这场雨会下得那么久，从昨晚一直下到了今早。她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要出门，因为今天不去就没有机会了，明天便要离开。
女孩艰难地走着，风雨毫不留情地施加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依旧虚弱，甚至连伞都拿不稳。女孩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打算，她坚信今天好心的先生一定还会去咖啡店，就算下着这样的大雨也不曾怀疑。因为他是上帝的使者，他看得到一切。
咖啡店离家并不远，但今天的路程却走得漫长，女孩的身体越来越冷，她发现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她伸手想抹去脸上的雨水，可手指还没碰触到脸颊便坠了下去，随着身体。
嗵，女孩听到一声闷响。她猜测是自己的脑袋和石阶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她就要失去知觉了，她似乎并不着急，她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自己想说的话好心的先生一定会听到，上帝的使者无所不知。
九
男人再也没有见过女孩。一个星期，一个月，二个月。屋里的鲜花早已失去了光彩，曾经娇艳的花瓣败了一地。男人想他一直在担心事或许发生了。
男人还去咖啡店，他不看报纸，只看人。女孩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男人低下头，他的眼里不再有鲜花。
在一个没有月亮但风很大的夜晚，男人对着窗呼吸。他的右手诞生了新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小女孩，她卖着火柴。故事不长也简单，最后女孩冻死在了圣诞夜。
男人过了幻想的年纪，他不再相信世上的美好，那样的女孩在这个社会无法生存，云雾中天堂也许才是她最好的幸福。
在街角卖花的女孩在男人的故事中成为了永恒。男人的故事不幸福，他已经不再年轻。
十
安徒生（1805－1875）丹麦童话作家。
著有名作：《卖火柴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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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水，点缀，手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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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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