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怀念

　　玄最近心情不好，尤其是走在那条小路上时。
　　小路是用那种漂得发白的鹅卵石铺成的，在现在这个时候，上面总多多少少覆盖着一些落叶。叶子不黄，上面还留着些斑驳的绿意。确实，天还没冷，只是偶尔的来过那么几次叫人觉得凉爽的寒潮。
　　玄想起了茗，不由自主的。茗第一次走上讲台时是那么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模样让他至今记忆犹新。茗来自建德，那是个山灵水秀的地方，但是穷。刚来的那段日子，玄没看茗穿过一件象样的衣服——其实，在那个时候，玄和茗就象是两个陌生人，路上碰见了谁也不会打招呼。
　　茗的成绩并不好，考进来的时候是班里的倒数第三个，加上家境贫寒，模样又不出色，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在班上都默默无闻。茗第一次让人刮目相看是在第三学期——呃，确切地说，应该是在第四学期开学初的时候，那次她的学习总成绩是全班第二名，拿到了一等奖学金。这让妤很不平，因为她只拿到了二等。
　　妤在班里一直都很出色，和她聊天，总能或多或少地觉察出那种让你自惭形愧的优越感。玄模模糊糊地记得，班里一直和妤很要好的似乎只有季，也许是“高处不胜寒”吧，太优秀的人总是孤独的。然而，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季也和妤闹翻了，究竟为什么，班里谁都不清楚，因为那个时节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没有谁还有心思去对这类事情刨根揪底。但是，季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
　　妤喜欢唱歌，喜欢跳舞，而且都很在行。她在班里担任文娱委员的职务，虽然官儿不大，却一直搞得有声有色。均私下虽然对她有些看法，但在工作能力方面，还是不得不佩服她的。
　　玄记得刚进来的那个学期，是均当班长。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当然，这是现在看来。玄记得当时连自己也曾对他颇有微词。均为人确实太过直爽了些，其实有些话他不用说的。至少，玄是这样想的。当然，直爽的人虽然会讲些不合时宜的话，但也常常是能够被人谅解的，尤其，是在你了解他以后。
　　玄那时住在7幢306，八个人的房间，只住了七个。澈是他们寝室最风流的家伙，不过也不怪他，因为都是找上门来的。澈从不轻易地主动出击。澈的篮球打得很棒，刚开始就进了系队，后来又入选了校队。7幢306把澈的篮球看作是他们的骄傲，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因为澈的女朋友常常是伴随着篮球来的。
　　澈有一张帅气的脸，一米七八的个子，准魁梧的身材，我们常戏称他是女孩子的“致命诱惑”，他听了总是不以为然的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他在这个方面很坦率，有了女朋友马上就交代，哪怕是那种“非正式”的。
　　澈的第一个是自己班里的苘。也许，只能算是那种“非正式”的吧。因为听澈的口气，实在是有些不情愿，他说是被苘给粘怕了，于是，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这一个虽然并不十分长久，我们寝室却着实沾了不少光，玫瑰是澈的，巧克力却大家分享。也许澈表现得不够好吧，让苘感到付出的和得到的不成正比，于是一个多月以后，玫瑰和巧克力就销声匿迹了。
　　后来，我们发现7幢306越来越多才多艺了。先是颀的笛子，在“新生文艺晚会”上大出风头。再是冼的散文，在《钱江晚报》的文艺副刊“晚潮”上发表。还有江的书法，至少是得到了班里同学的认可。而且，在甫的影响下，全寝室开始流行下围棋了。
　　澈好动，所以那段时候他对笛子、散文、书法和围棋都表现出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一出食堂，就去球场，上课铃响的时候，就看见他裹着一身汗水冲进教室。不过，这种不羁的作风倒嬴得了全班女生的好感——除了苘以外。寝室里，颀常常十分好心地提醒他该对某位女生的殷勤表示有所反应，但澈却总是无动于衷，颀于是深为那些女生不平。这时候，均总能恰到好处的说出澈的心声，一句“可惜她爱的不是你”，常常让颀无言以对。
　　我总觉得均这个时候缺了些风度，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深有同感。
　　过了个年，第二个学期刚开头，晚上卧谈的时候，冼就很兴奋地告诉我们说，他给自己起了个新笔名，我们问他是什么，他说是“西安”。我们说西安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建德人！冼于是得意地笑了笑，当然，已经熄灯了，我们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听声音，他确实是很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说：“西安，就是xi′an，去掉中间的分隔号，拼起来就是‘冼’了。”我们故意大声的“噢”了几下，让他得到充分的满足，偏偏均这个时候叫了起来：“酸死了！”我们于是只好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笑。
　　本来这也就过去了，可不知道什么缘故，甫居然从“西安”想到了玫。当第二天晚上甫以非常挑逗的口气对冼提起玫时，我们大家都不胜诧异。玫是班上一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和男生打起交道来丝毫不见羞赧，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和冼有些什么瓜葛。冼于是马上成了我们的审问对象，在五张嘴巴的狂轰滥炸下，他始终不肯承认那些在我们看来非常有意思的情节。这多多少少让我们觉得有些气馁。
　 “你还说！那你干嘛还非要起***笔名叫‘西安’？”
　 “昨天不告你们了。还问！”
　 “就是，这有什么关系？”江也问了起来。
　 “唉，你们不晓得嘛——”甫这才把底子抖了出来。原来，玫有半个回族血统，她的妈妈是回族人。玫是五岁时从西安迁到临平的。
　 “怪不得玫的鼻子那么好看！……噢，我知道谁喜欢玫了。”冼忽然大声嚷了起来。
　 “谁？”“快说快说——”我们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还有谁呢？甫呗！”
　 “我操——还有完没完？”这下甫开始急了。
　　…………
　　那个晚上真是热闹，玄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回味无穷。他现在住单身宿舍，虽然个人空间大了些，可相形之下就显得冷清多了。唉，凡事都是如此，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这个简单的哲学原理看来确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了。这让他想到了许翔。
　　许翔是他现在班里的学生，成绩一般，体育倒不错。在开学初的时候，玄让他当了班里的体育委员。现在看来，他工作倒也勤恳，只是学习上太放松了些。玄也曾在课余的时候看他们踢过一场足球，说句实在话，踢得确实不错。许翔的位置是中场，他有个人技术，而且视野又开阔，几个球传得确实叫玄觉得精彩。他的篮球听说也打得不错。还有，在刚结束的校秋季运动会上，许翔拿了1000m的第一，400m的第三。他们（2）班的团体总分是高一年级组的第二名，男子总分还拿了第一。这些都是让玄为自己班级深感骄傲的。
　　但是现在——玄看看手里那张刚刚拿到的期中测试成绩单，不禁皱起了眉头。班里除了前十五名以外，后面的三十几号人在年级排名中就只能算是中下了。校长虽然还没找他谈过话，不过他早就听说这次他们班的各科总分和优秀率全是年级的倒数第一。唉，尤其是许翔，他看了看他的成绩：语文63；数学58；英语49；地理60……虽然不是班里的最后一名，却也是班干部里最差的一个了。
　　玄想起上次找他谈话的事。那时候还没有期中考，不过也快了。但玄找他并不是为了成绩的事，而是——怎么说呢，应该算是感情方面的吧，玄已经连着五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看见他和陈沁在一起了。也许有人又要说***老师就是屁股犯贱坐不住，吃完了干饭教完了闲书坐一边掏鼻孔不就得了，偏爱出来管闲事。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玄倒并不是说傻到连偷懒都不会，他只是觉得如果放任自流的话，良心上就对不起班里那批学生。这是实话实说。
　　许翔的态度倒也蛮好，玄不管说什么都点头答应。不过他心里怎么想，玄就摸不透了。这小鬼其实是很精明的。但是象他们这种年龄，有时候越精明倒反而越糊涂——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能搞清楚，澈也从来不打算去做这个学问，他不过是想做个“麦田里的守望者”而已。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行动并没有什么效果。玄很失望。
　　今天下午的自修课班里鸦雀无声，静得让玄都觉得疑惑。也许那帮家伙已经知道这个情况了吧。玄知道班里是决不会缺少消息灵通的人的。
　　甫来了一封信，今天收到的。他明明在临安中学工作，信却是从余杭寄来的。他说他明天到，要我上车站去接。杭州他又不是不熟，还要我去车站接——玄很清楚甫是个喜欢搞鬼把戏的人，不过这回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就猜不透了——反正明天星期六，接就接吧。玄想。
　　7幢306在余杭工作的也就只有澈了，莫非甫是先到了他那里？玄一边瞎猜，一边又拿出信封仔仔细细地把邮戳看了一下——确实是余杭来的。
　　甫临近毕业的那段日子真是疯狂。他开始逃课，没日没夜地看录像，玩游戏，喝酒……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甫的嘴巴向来不守规矩，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听课的时候你绝对没有他那么认真。但那些天里，甫到着实把自己以前说的一些事情去实践了一下，内容包括……嗯——这里就不说了，免得挨弟兄们海扁。
　　不管怎样，甫在大学里总算是既有理论，又有实践，谈不上虚度年华。颀恰好跟他相反。说起来颀在我们寝室里也是条“好汉”，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瞒着我们去泡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简直是种享受，因为“有种犯罪的满足感”。只可惜我们从未见他“犯罪”成功过。但你们也千万不要因为他那张空白的“实践履历表”就把“颀氏理论”给抹杀了，因为那证明不了什么，顶多也就说明他是个“菠萝软心”罢了。说老实话，我们7幢306在这方面最有经验的就数颀了，当然，我们从不在颀面前流露出这种“钦佩之情”，因为他是个很容易飘上天的人。江曾经替颀计算了一下，说这堆牛粪上一共插了二十三朵鲜花，颀当时很窘，所以逼出了一句经典名言——“那是诱惑不住的挡住……”顿时让我们全寝室为之倾倒。
　　星期六的早上居然下起了雨，淋湿了的马路油光光的，几处积水的表面泛着一层薄薄的虹彩，象是大地雨后惺忪的睡眼。
　　我原本打算和甫去植物园看红叶，可是被他阻止了。
　 “下雨天，还是在你那儿坐坐吧。”
　 “不怕没意思么？”
　 “哼，怕什么？最无聊的日子都过来了！”
　 “最无聊的日子”——他是指毕业前的那段生活。对于他的建议，我并没有什么异议。虽然我的单身宿舍又小又乱又简陋，不过我知道他一向不怎么爱去干净的地方。
　 “喝什么？”开了门才发现自己真是家徒四壁，翻箱倒柜才找出了两匙果珍。
　 “别弄那玩意儿，喝了倒牙。我现在就喝白开水。”
　 “喝白开水？你等等，我到超市去一趟。”我知道这小子向来喝咖啡，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高考留的后遗症。
　 “真的就喝白开水——”
　 “信你才怪呢！喏，无聊的话就看看书，床上有杂志。”
　　我回来的时候，甫已经在我床上睡着了。我没有叫醒他，只是替他盖了一下被子。
　　甫昨天整晚没睡。他是在澈那儿过的夜，不过，并不是为了去找澈。
　　甫和玫分手了。他们俩是在第二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好上的。也许真象冼分析的那样，甫早就开始注意玫了。那年暑假，甫没有回家，他一个人留在杭州打工。从七月份到八月十来号，白天在肯德基，晚上去家教，就象一台连轴转的机器，几乎没有一点空，这样总共赚了两千多块钱，然后他约了玫，两人一起去爬了趟泰山。在我们看来，甫这样做不但浪漫，而且还很伟大，因为他一直不让玫知道这钱是怎样辛苦赚来的，他只是告诉她说这钱是他自己以前攒的。
　　从泰山回来后，甫就一直很兴奋，他不厌其烦地向我们描述瑰丽壮观的泰山日出，直到我们觉得那就象亲眼看他和玫接吻一样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我们表现出强烈的不耐烦，他一定还会继续下去。当然，我承认这有些不太礼貌。但是，爱情的力量还不仅仅只是如此，自那以后，甫仿佛就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总是在弹性许可的范围内表现出一种疯狂，这种疯狂一直延续到毕业，终于达到了极致。
　　甫在306并不算是好酒的人，不过这不表示他酒量不好。记得哪里曾见过一段妙语，说喝酒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豪言壮语的境界；然后，是胡言乱语；到了第三重，则不言不语了。但是甫没有中间那个阶段，他喝酒，会从豪言壮语直接过渡到不言不语。那次毕业会餐，甫就喝到了不言不语。玫跑过来对我们说的时候，大家还不怎么相信，因为甫在我们的感觉中一向是比较有节制的。
　　不过，回过头去想想，其实也很正常。那次毕业会餐，班上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喝到第三重境界的。苘那天晚上连哭带喊，闹得厉害，加上借着酒劲，几个人劝都劝不过来。她反反复复说着一句“澈，我恨死你了！”那种怨恨的腔调，听了叫人心惊胆战。
　　自从澈和她分手后，苘表现得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这次喝酒，几乎没有人会知道她对澈的感情有那么深。澈那天也喝了不少酒，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两人几乎就对打了起来。都说旁观者清，其实我们边上这些人没有谁能分清楚他俩谁对谁错。有些时候，你自以为了解一些事情，其实是一无所知。
　　澈本来对苘一直是心存内疚的，他觉得自己不够坦白。所以那段时候他一直借打球来冷静自己，后来他决定在感情上不玩游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有不少良心，再玩下去吃亏的一定是他自己。所以当后来继续有女孩子送上门时，澈就开始冷藏自己了。
　　那个时候暗暗高兴的是妤。
　　妤一直以来自我感觉良好，以致于常常辨别不清别人的冷嘲热讽与衷心赞扬。不过也幸亏如此，她一直都自得其乐。澈的举动在妤眼里，就成了是对她的暗示。妤私下倒也十分欣赏澈——顺便说一句，能够让妤欣赏的人，尤其是男人，实在是不多——所以她就开始有所反应了。比如说吧，澈经常向她借笔记本，妤就会很积极地提出帮他抄，澈当然拒绝了，这常常让妤以为是澈在照顾她。而澈若把笔记本还早了呢，妤就觉得澈很守时；若是还迟了，妤就觉得澈是有意在引起自己的注意……反正——怎么说呢？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蠢，常常会陷在自己编织的圈套里却无法自拔，尤其是象妤这样的。
　　事情的发展当然谁都料得到。当妤发现这一切都不存在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她受的刺激有多大，她好象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妤看上去很惨，但是我们班的男生包括澈在内，都无法以同情的态度来对待她，因为妤的表现实在是太让我们目瞪口呆了。
　　玄还记得那天早上是古代文学课，老师正在讲洪昇的《长生殿》。似乎提了个什么问题，然后妤就站起来回答了。这个题目妤好象准备过，所以答得很好。但老师还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澈就站起来说了几点，呃……当然，有部分内容是和妤相左的。大家都还没觉出些什么，可是妤已经受不了了，她当场就站了起来，指着澈说：“你别以为什么人都是好欺侮的！”然后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事情还没完。下课的时候，妤拉住了澈，拼命要他说出来自己到底哪点不如别人。因为刚好在过道里，所以几乎整一层楼的人都瞧见了，这弄得澈很难堪。
　　那天晚上，季来找澈。后来，两个人一起出去了，很晚才回来。第二天上课，我们惊奇地发现，季和妤没有坐在一起。均第一个敏感地意识到这是澈造成的。当然，说这话绝对没有怪澈的意思，就象冼说的，每个人生来就是自由的。不过，我确实再没看到季单独和澈出去了。
　　市中心的大钟敲了整整十下，十点了。玄看看窗外，雨还在下。
　　这是一幢旧的宿舍楼，楼的外墙没砌瓷砖，裸露着毛糙的水泥表面，现在被雨淋湿了，显露出一种暗淡的黑色。玄突然发现，毕业总是在雨季的时候开始。那时候的整天整夜，仿佛都弥漫在一股带着伤感气息的水汽之中。学校简易房前的那片空地上种满了十大功劳，它那重锯齿状的披针形叶片在雨里闪现着黯绿的光彩，不时吐露出那种凄清的味道。广玉兰白色的花瓣在雨里慢慢变成陈旧的棕黄色，就象在展示一张照片迅速衰老的过程。玄觉得那时候的一切仿佛突然之间都有了一种别样的滋味，让他不得不重新来认识周围。
　　颀有一天把一个将开未开的广玉兰花苞带进了寝室，用一根细线吊在晾衣绳上。那天晚上，甫爬墙进来，走进寝室的时候看到那么个白乎乎的东西晃悠晃悠的，马上就乍乍乎乎起来，一直到把我们都吵醒为止。花是扔掉了，不过广玉兰那股奇异的甜香却一直都贮留在寝室里，很久都没有消散。
　　玄平时话语不多，他喜欢看书，特别是周国平的散文。他最喜欢寝室里没人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书，静静地想一些平时想不到的东西，有时候一个下午下来，他会觉得自己很有收获——虽然，他也说不清到底收获了些什么东西。
　　玄对颀有着一种近乎鲁迅对阿Q的感情，他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原因很简单，因为颀荒了学业去追求情感，但插在他身上的二十三朵花却没有一朵是开的，这不是扁担挑鸡蛋——两头空嘛！但玄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别人，玄在高中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感情的纠葛，不过受伤的是他自己，当煮熟的鸭子飞走的时候，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空空如也了，那种滋味……许翔和陈沁该怎么办呢？玄拿不定主意。
　 “在想什么呢？”
　 “醒了？”玄说着站起身给甫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想‘飞走的鸭子’？”
　 “没有！”
　 “那——干坐着看天！”
　 “哪有天？看天花板，行不！”
　 “行，行。嗳，这咖啡多少一包？”
　 “老价钱，和你以前买的一样。”
　 “一样？”
　 “怎么？”
　 “没什么，味道不太对。”
　 “味道不太对？”
　 “嗯，你尝尝。”
　　玄拿过包装袋看了一下，“没过保质期呀？要到明年五月份呢。”
　 “紧张什么，耍你的！”甫一把抢过包装袋，扔进了垃圾桶。
　 “你现在还有心思耍我？”玄听了并不生气。
　 “嘿……嘿嘿！”甫干笑了几声。
　 “说真的，你和玫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没睡觉，还是你在车站告诉我的。”
　 “还好，还好。这种糗事，你不知道最好了。”
　 “说不出口！算了算了，那我问你，澈最近怎么样？”
　 “他，爽歪歪！”
　 “真的？”
　 “不相信——那干嘛问我？”
　 “哎，不是不是，你说具体点嘛！”
　 “具体点？我就知道他过得很好啊，他学校就在镇上——”
　 “这个我知道。其他呢？”
　 “他和肜还是很好啊。听他说，每个礼拜要写两封信，都快没词了。”
　 “这么惨！肜是不是变态，这么不相信澈。”
　 “哪里，是肜的老爸。上一次肜和澈差点分手，你知道吧？”
　 “嗯。”
　 “就是因为她老爸反对。后来总算同意了，不过他说你男朋友要是真的喜欢你，就一定会一个礼拜写两封信的。所以现在这样，都是做给她老爸看的。”
　 “见鬼！”
　 “你还是个鳏夫，急什么？”
　 “不急不急。嗳，十一点过头了，去吃中饭吧。”
　　那天的中饭，是在肯德基吃的。甫很满意，他说毕业到现在快半年了，这是吃的最爽的一顿。唉，谁叫临安没有肯德基的连锁店呢！
　　那天的雨虽然很小，却一直下。
　　甫回去的时候，雨还没停。玄拿了把伞说要送他去车站，甫却挥了挥手说不用，就一头扎进了雨里，他的衣摆在雨里飘摇，还是那么的不羁。甫直到走都没提起他和玫的事，玄想他这一回是真的伤透了心。
　　在7幢306里，真正和爱情没沾边的人也许就只有均了。他做过班长，本来绝对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揩点油，不过他没有。其实，他做了班长，也并没有得了什么好处，倒反而拖累了我们不少。
　　均是一个极讲原则的人，有两类事情他都做得很认真，一类是他自己感兴趣的事，一类是上面下达的班级任务。可惜班里全是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所以未必每一个人都会听他的安排，因此遇上象大扫除，清理操场之类的活，总是我们寝室打头阵，力气出了不少，还未必会得到别人的认可。
　　均的想法有时候说出来会让你觉得很可笑，因为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用原始逻辑来思考，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我这样说并没有贬低他的意思，相反，正因为这一点，他在我心里一直有着一种特殊的地位。和他聊天，你根本就不用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而且有些时候他说的话还真是蛮有回味的。这与你和那些嘴里说着冬瓜心里想着西瓜的人相处绝对是两种感觉。
　　均刚刚开始当班长的时候一直很不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直率。他总是戴着那种天真的眼镜看世界，寝室里飞进了一只蜻蜓，他会很用心地看它怎样舞蹈，然后告诉你这是狐步舞或是探戈。你很难想象一个人到了二十来岁还会有一颗童心，所以许多人都认为均太做作，而均对于自己的思想、行为又丝毫不加以掩饰，因此他就象那只被人们初次发现的西红柿一样，成了“狼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