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末秋凉,天微寒,月明星稀。
北风萧萧,易水潺潺,身袭黑袍的壮士仗剑疾行。
前方脚下,青石铺路树影缤纷;对月长啸的胡狼,久久哀鸣不绝。
蓦的,歌声四起,笃意茫茫。翻腾的热血涌上了心头。
近了。
咸阳,帝王殿。
未央宫内灯火辉煌。弦乐师极尽谄媚,演奏着至善至美的音乐。
那乐声犹如天上的白云,飘忽不定;又像流动的泉水,幽忽不绝,闪耀着光华四外飞溅。
舞动的女子摆弄着纤细的腰只,渐渐从远处飘来。如风般轻盈,似火般燎情,让人联想起最原始的欲望。
曼妙的歌声随着流畅的舞姿乍泻开来,回荡在大殿的长廊之间。打着旋涡,宛若雾气般缕缕升腾。
忽然,乐声突断,琴弦迸出。
只听“啪”的一响,宫女颤抖的双手将盛酒的杯盏滑落在地上。
古老的弦乐师和那绝美的妙龄女子惶惶跪在大理石镶成的地板上面,神情瑟缩而忧郁。
“退下。”
众人依旨,弓身而退。
“你可以出来了。”
石柱后面,执剑的壮士缓缓现身。
他的右手长剑直刺苍穹,左手分明指向那象征着无尚权力的宝座。
“我是来杀你的。”
“我老了。”
“我叫荆轲。”
“你算是个英雄。”
“我为天下而来。”
“我却是为天下而生。”
“那么,拔出你的剑。”
风起灯灭,寒冷的剑光闪闪烁烁。
五步之内,只听得断帛撕裂的声音;如霜的宝剑斩破了晴空,划断了长长的夜。
铁铮铮,血涔涔;铗声长啸,一世枭雄落马前川。
然后便是死寂般的宁静。
“来人。”
“有!”只见众侍卫手执长矛,列队而行。
空旷的大殿内,两人对立而峙。鲜血沿着剑身缓缓而下。在剑的端处,它竟凝结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
然后是僵硬的尸体倒地的声音,激情陨灭的风铃再次响起。
“礼葬。”
于是,众将士卑恭的抽身退去。
剩下的人缓缓走上那辉煌的宝座,鲜血在两脚的中间流成了一条河,由台阶一直流向那光华四射的王位下面。
活着的人得到了生存的权力,死去的人将不再站起。
英雄孤单,可他却不是个英雄。他是个了不起的君王。
当那冰凉的剑狠狠刺入他胸膛的时刻,他的心情却是无比的畅快。
解脱的灵魂。
究竟是谁,谁才是天下的霸主,一个枉世的英雄?
翌日清晨,举国哀鸣。他的尸体被埋葬在东山之首,头向西方,朝着他的天下--他的大秦王国。
终于,大雪在那坟冢的上面下了许久许久,流年不绝。直到最后,竟将它堆成了一座皑皑的山脉。
当黄花再次落满地的时候,始皇帝临坡远眺。锦绣河山,满目凄凉。
青油灯花第三次被太监剪下。
他将竹简放在案头,走向三年前的大殿上面。殷红的血迹尚未干涸的样子,扭曲的面目狰狞可憎。
火光冲天,烧痛了历史。
泪水流成了河水,浮泛的箭矢像流星一样刹时扎满整个天空。
晦暗如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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