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清晨眼角的一片泪痕

　　早晨，我感受到了南方城市冬天的冷，那种很干脆的冷，风硬生生地钻进我的毛衣里，我手脚冰冷，然后有人提醒我：这样的冬天是不允许不找件大衣的。我笑盈盈地告诉她，我还是喜欢毛衣。
　　车子经过上川路的时候，我看到马路两旁我喜欢的那种在夏天里长满油亮油亮硕大叶片的乔木不再漂亮和坚挺，树干斑驳苍老，叶子枯黄掉落，车轮在落叶上捻过，不留情的。脸上的皮肤开始干冷和开裂，无助的疼痛，我裹紧大大的毛衣，对车窗吐气，暖热的气体很快就在车窗上有了反应。
　　刚回到家接到小麦的电话，他说这个冬天会很冷，北方的气温已经降得很低了，小麦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告诉我北方冬天的天空真的是湛蓝湛蓝的。我说寒假我会去那里。他说还是不要，你太娇贵，随即开始嘿嘿地坏笑。我说你笑什么？瞧你把我说得像条金巴狗似的。其实寒冷对我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了，这个冬天我面临的不仅仅只是寒冷而已。我没有大衣，也不仅仅只是大衣。
　　随便吃了点东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写东西，家里通常很吵，总有人打搅我写东西或者睡觉，很多时候想搬出去。屋子里没有暖气，事实上我也讨厌冬天开暖气，给人郁闷和被压抑的感觉，我搬来沙发和被子，蜷着腿钻在里面，赤裸的手用几条手指很笨拙地在键盘上面跳舞，只有在冬季我才承认笔记本电脑确实更优越些。老灿警告过我不要整天坐在发光的屏幕前写些没用的东西，吃东西可以制造热量，睡觉可以储存热量，而你现在在做什么，并且对我正在流窜的几个BBS表示不屑一顾，她说那里是无聊人无病呻吟的地方。我说我要写啊，不然你叫我怎么过冬啊？很多朋友反对我在文字里寻找温暖的陋习，小园提醒我，在现实中需要的温暖只能在现实中找回来，在她眼里的自己很虚弱，她说我在自杀。
　　小说写了一半，写不下去了，感觉郁闷，于是出去转转，蹲在街边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人脸上的表情极其淡漠和清冷，人们裹着长及脚踝的皮衣，竖起衣领，行色匆匆，没有温情的味道。路上有背着鼓鼓的行囊的旅人，很多时候我很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他们，他们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他都有冷峻的轮廓、被岁月洗刷过的脸庞和游离于市侩之外的眼神，他们是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人，虽然总在变换着姿态游走于一个个城市之间，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向何方，但他们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还有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他们的心灵是有归栖的。
　　晚上在网上遇到武，那是一个长久以来时不时地让我的心灵感到疼痛的男孩子，但仅仅是疼痛，很单纯的那种疼痛，他一边在试图背弃世界，一边在学习承担责任，注定活得很辛苦。他突然间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我说是一眼看上去就很干净平和的那种，外表可以不羁和冷傲，但内心一定是柔软和细腻的，会默默地为我去做一些事情但不会故意走露风声，可以忍受我阴晴不定的怪僻性格，但在低落和失意的时候会来找我倾吐。说实话，我喜欢心灵有裂缝的人，因为有温度。那种健康向上、一马当先的家伙让我感觉不可思议和难以接近。武说如果我愿意，他将很容易变成我喜欢的那种人。我说：可是你是我弟弟啊。很久之后他敲过来几行字：那么就赶快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好让我放心。你是一个不知道怎么疼惜自己的孩子，所以需要温暖和照顾。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有的人是适合谈恋爱的，而有些人则不适合，我属于后者。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出于对自由和独立人格的向往，我会在主观意识上故意想疏远他，那种矛盾是撕心裂肺的，弄得双方都极其难受。我匆匆地下了线。
　　不知道这个冬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和绝望，开了取暖器依旧是冷。我告诉自己要找些事情做，那样多少可以让自己温暖一点，于是我拼命写东西，看小说，听摇滚和RAP，学素描和吉它，找同僚，大声唱歌，为买相机筹备，但依旧寒冷得彻骨。冬季，叫我怎么熬过整个冬季。
　　冬天来了 感觉凉了 树叶掉了 你也走了
　　音乐响了 我也哭了 心都丢了 还会痛吗
　　DISCMAN里反复吟唱着丁薇的《冬天来了》，苍茫渺远的声音。有湿热的液体总在夜里掉落在枕巾上，我知道它们是廉价的，它不带任何的感**彩，不为任何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掉下来，化作严冬清晨眼角的一片泪痕。


　　20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