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告诉郑文,她的公司要招聘一名男主管,不在意的郑文未置可否。但听了白苓要他晚上陪她一块出席一个Party时,郑文突兀地冒出一句:“我可不想沾你的光”,说完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沙发前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腾地站起,出门走人。白苓的心就像被什么钝器狠狠地撞了一下,感觉到有一股暗红的液体流了出来,那种疼,岂是一个疼字了得。
白苓是z城祥源制刷公司总经理。三年前,她从省城轻工学院毕业后,父亲即把公司交给她执掌。父亲相信女儿的能力,白苓也没辜负父亲的期望。现在,祥源公司已位居z城私营企业出口创汇的前列。诸如,“十佳女强人”、“三八红旗手”、“z城巾帼英模”等桂冠一顶顶套在白苓头上,搞得白苓想拒绝都不成。白苓觉得,那些挂冠像是看不见的绳索一样,一道道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白苓和郑文是大学同学,又同是z城人。郑文高大肩阔,在学校里爱打篮球,爱睡懒觉,爱抱着吉他聊天,但学习成绩都是优上。在校时,追求郑文的女生可不少,郑文像榆木疙瘩似的无动于衷。那时的白苓和郑文,也只有淡淡的友谊。
大四寒假,白苓一次抄近路去新华书店购书,无意间看见郑文正背发病的母亲下楼去医院。白苓急忙叫来一辆出租,和郑文一道把母亲送到第一人民医院,又抢着代交了2千元住院费。余下的十多天假期,白苓天天为郑文妈送饭,为她洗脚梳头。因救治及时,患心脏病的郑文妈很快康复,和白苓聊得也很近乎了。郑文妈望着清纯秀美的白苓,每一道皱纹里都露出灿烂的笑容。白苓从郑文妈嘴里才知道郑文家庭十分拮据,父亲早逝,母亲下岗,郑文的学费一部分是靠他在寒暑假打工得来的。
临近返校的前日,两人办好了郑文妈的出院手续。回家后,郑文妈非要留白苓吃过晚饭再走。郑文在送白苓回家时,已是满天繁星。两人无意中走进了湖滨公园。郑文讪讪地对白苓说:“我妈住院的那些钱算我借你的,以后还你。”
白苓浅浅一笑:“瞧你,谁要你提这,连句谢谢都不会说了?”
郑文的脸忽地红了:“我谢你,我妈更谢你。”
白苓害羞地扑进郑文的怀里,喃喃地说:“谁要你谢了?”
郑文颤抖着捧起白苓的脸,像捧着一件易碎的工艺品一样,仔细端详了一回儿,小心奕奕地轻轻地吻了白苓。
初吻让白苓幸福得晕晕乎乎,暗夜里,她的眼前出现了七彩光晕。
最后一个学期里,两人的恋情公开起来。白苓为郑文洗衣、买饭,郑文也为她的毕业论文准备资料。晚饭后,两人经常携手走进校园的小树丛里拥抱亲吻。郑文那探索、搅动的舌头和青春的胡茬,每次都让白苓的心觉得甜蜜得要融化掉了似的。
毕业时,系主任张教授力荐郑文报考他的研究生,白苓也很支持。她对郑文说,上研究生期间的所有费用由她包了。郑文诧异地对白苓说:“你包了,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想欠你的太多了。”那是他俩发生的第一次龃龉,白苓气得泪水汨汨流淌。
深知家境困难的郑文毕业后回到z城,应聘到合资的嘉美化工公司当了主管。白苓也忙着适应自己公司生产、外销、管理等一大堆事务,两人来往并不太多。只是逢年过节,白苓总带着礼品去看望郑文妈。郑文妈对白苓越瞧越喜欢、越看越爱,老小俩唠叨起来就没完。
一天下午,郑文打电话约白苓晚上到欣春酒楼吃饭。白苓刻意打扮了一番,兴致勃勃地去了。坐在郑文身旁的她显得十分俏丽。几杯红酒入肚后,郑文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白苓,呐呐地说:“这是我妈住院时你代付的钱。”
白苓觉得郑文还钱的话像炸雷一般,冲击着她的耳膜,把她的心脏刺得生疼。她目瞪口呆,不相信似的看着郑文,眼圈倏地变红了,哽咽地问道:“郑文,我们就这么生分吗?”她实在不理解郑文的做法,她觉得真正的恋情应当超越这些身外之物。白苓美丽的双眼含满泪水。
郑文默不作声,将头埋在两手之间。
白苓推开装钱的信封,拎起小包,浑身簌簌发抖地转身出门。
白苓回家后,泪水如滂沱大雨,哭了一夜。
郑文黯然神伤地回家。他妈问明情由后,骂他是不懂女孩感情的笨蛋。还说找到像白苓这样真心真情的对象,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一顿数落,郑文也十分后悔自己确实做得有点过份了,伤害了白苓的感情。
其实,郑文是深爱白苓的。他爱她充满活力的清纯可人,对事业的执著认真,尤其是对他的关爱和真诚。但郑文有他的为人处事的生活方式,他不想在经济上和感情上欠白苓的,甚至乍着胆儿想让白苓在这两方面欠他的。
郑文担心为此事而失去白苓,打了几次电话给她,但白苓的声音却是冷淡淡的,而且听起来还那么遥远。
郑文妈病又犯了。郑文把老人送到医院后,心里一激凌,这不正是接触白苓的好机会嘛。他边骂自己“罪过、罪过”,边打了电话给白苓。
白苓一听此事,放下手中的工作,立马赶到医院。
仿佛生活可以重排似的,两人一起照料老人,一起追忆恋爱中的似水年华。
郑文妈一瞅见白苓,病就好了一半。
在郑文柔情蜜意的包围下,白苓心中像雾样的闺怨慢慢地消失了。两人的恋情像破天而来的阳光,豁然清晰、明朗起来了。
又是在郑文妈出院的那天晚上,又是两人漫步走向湖滨公园的路上。
夜晚的z城五彩缤纷,中山大道上造型别致的路灯,装扮两侧建筑物的射灯,使这个江南名城的夜景格外绚丽夺目。
郑文和白苓走进静谧的湖滨公园深处的一棵大树旁,郑文紧紧抱住白苓拥吻。那晚的月亮分外园分外亮,月光下的白苓被照得冰清玉洁。两人四目对望,舌尖交融。白苓从心底深处涌出浓浓爱意的暖流,眼里不禁流出喜悦快乐的泪花。
这两年,随着白苓事业的成功,各种荣誉的加冕,再加上z城电视台《聚焦z城》主持人小米对她的专访不断。小米那职业性的刨根究底,搞得白苓无隐私可言。在嘉美化工公司,同事们都知道郑文是白苓的恋人;两人走到街上,熟悉白苓的人远比认识郑文的人多得多。于是郑文心里感到压抑和烦燥了。
郑文忘我地投入工作,业绩斐然,增加了薪金,但职务未动。白苓曾很含蓄地提出,由她出资,让郑文注册一家公司,她相信他的能力。但这主意却遭到郑文的断然拒绝。同时,郑文再不肯和白苓出双入对了。白苓感到惘然与无奈。
郑文觉得,事业有成的白苓犹如被一道道光环照耀着,熠熠生辉,走到哪儿都令人艳羡。自己和她的差距是越拉越大了。他可不想当女强人的附赘,他要自个儿闯出一片新天地;他要选择一个普通贤慧的女孩作妻子。
为公司招聘一名男主管的事已拖了三个多月了。白苓内心十分希望让郑文来公司,比翼双飞,雌爱雄欢,情抒意畅,合力同心,共筑事业。可白苓知道郑文的自尊心很强。一天晚上,她把郑文约到他俩初恋定情的湖滨公园,字斟句酌地讲了自已婚的意思。
郑文一听就恼了。碍于白苓的面子,他揶揄道:“白总,让我当你的保镖还是打工者?”
白苓没想到郑文性格如此乖戾而固执,她柔肠百转、情真意切地劝道:“郑文,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想让我俩更多地在一起嘛。”
“人各有志,请别勉强我。”郑文急赤白脸地说:“我可不想生活在强女人的羽翼下,更不是一个贪财猎色之人。”
白苓喟然叹道:“我不勉强你,但你咋就不能理解我的心呢?”
白苓从人才市场招聘的主管名叫黄平,二十八岁,长得清瘦,皮肤白净,衣着整洁,只是一头长发洒脱不羁地披在额头,说话时不时下意识地甩头或用手将长发捋至脑后。黄平来自z城郊县茅山老区,四年前由z城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先后开过出租、在平安保险公司跑过保险、在润江房地产开发公司干过市场主管。
黄平用一口娴熟的英语回答了白苓的疑惑:“是白苓老总的魁力和祥源公司的发展前景吸引了我。同时,我也让自己的专长在最适宜的地方得到展现和发挥。”
黄平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干事勤恳小心,想事周全细致。三个月内,他制作了一套公司岗位目标管理软件和一套毛刷原料采购、生产、质检、包装流程软件,公司步入了规范化、制度化、严格管理、工效结合的轨道。他陪同白苓、若兰跑了东南亚和欧洲,巩固了与原有客户的联系,并开辟了新的市场。祥源公司与白苓名气更响了,生意也愈加红火了。
从欧洲回到z城时,白苓特地为郑文买了件鳄鱼夹克,为郑文妈买了些滋补品,想和郑文好好谈谈,说说自己对郑文的一片真情,消弥他俩之间的一些磕磕绊绊,希冀再度恢复他俩甜蜜的恋爱时光。
走进郑文家,白苓不由自主地心跳得厉害,她没有见到郑文欢欣雀跃的眼神,而是用一种慵懒懈怠的表情淡淡地说了声“你来了?”郑文妈却欣喜得如同一个珠宝商淘到稀世珍宝似的,连声说:“苓儿,苓儿,你来了可真好。”
白苓心中没有预期中的惊喜,反而顿生出几分尴尬。她像咬破自己的胆襄似的,苦不堪言。她不胜幽怨地望了下郑文,轻声叹了口气,放下带来的礼物。出了郑文的家门后,她清晰地听见郑文妈责骂儿子:“你鬼迷心窍了,你这死样怎么对得起人家白苓……”
白苓眼里充满了酸楚的液体。白苓知道郑文心理上压力很大,知道郑文不愿活在她的光环之下,她曾经也想低调做人,甚至想丢下自己的事业,守着自已的爱情,去做一只依偎在郑文身旁的小鸟,从容于平淡的日子。可是商场的竞争迫使她身不由已,她象是卯足了劲的发条整日忙碌着。难道自已的成功不也是郑文的成功吗?为什么郑文就不能理解这些?为什么就不能给她多些宽容?
此刻白苓是多么希望郑文能追上来,哄哄她,骗骗她,哪怕只对她说一句我不对,她一定会就此原谅他所做的一切。可是郑文没来,白苓觉得和郑文的恋情似乎就这么裂成了无数碎片,三年来的恋情今日终于走到了尾声,曲终人散。想到这儿,白苓肝胆欲裂,神思恍惚。
白苓走进路旁一家酒吧,要了一瓶干红,形神俱裂地坐在旮旯里的一张桌前,以手掩面,泣不成声。看着手中酒杯里的葡萄酒,酽酽的,色泽酡红,她好像看见是自己的心在滴血。她连喝了三杯干红后,步履踉跄地步出酒吧。
酒吧里响起了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的歌声。白苓喃喃自语:“生活可以彩排,爱情怎么就无法重来呢?”
白苓茫然地望着幽蓝的夜空,她责问自己:为什么自己的真爱得不到回报?为什么爱情就不能历久弥新?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落寞?
黄平开着公司的车找来了。
一年后的春天,白苓披上了洁白的婚纱,搂着她的新郎是辅助公司发展有功,对她集崇拜与宠爱于一身的黄平。
婚礼上的白苓发髻高挽,浅靥微笑,一脸端庄,光彩照人。白苓想:“这也许就是上苍的刻意安排吧。”
白苓向郑文发出了邀请,可郑文没来。
拼搏了一年、升职无望、自闯天地又缺乏勇气和启动资金的郑文,接到白苓的婚礼请柬后,心潮激荡翻滚。他给白苓的Eamil发了一封贺卡:“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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