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子烫
（一）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
先是头
接着是弓着的肩
脚
全身
阴惨的白色衣角
空空荡荡
贴着地皮
蠕动
她有一头够长的黑发
甸甸的垂下来
遮住整个的脸
微微的晃着
我拍拍已然缩在我怀里的小凡
她俩手死劲儿的捂着耳朵
头顶得我胸口生疼
完啦完啦
贞子下去了嘿
我不怀好意的叫她
边嘿嘿的笑
小凡不放心
只敢慢悠悠的侧过来半边脸
身子紧贴着我
没了都已经
你瞅你那样儿
还不敢睁眼呢我可真服了你
我使劲憋着不笑出声来
啊----
她猛的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
透着上当后的悲愤不平
震得我一激灵
够倒霉的
这丫头正赶上贞子抬脸那段儿
差点没吓个半死
啊你骗我你吓我你这该死的你故意的你讨厌啊
急风骤雨似的拳头巴掌冲我袭来
应接不暇
我绷着笑挨了好几下
喊着哎哟哎哟抓住了她的腕子
紧着转移话题
哎小凡
我瞅那贞子的长头发挺飒的哈
该不是本来就那么垂吧
是不是那叫啥烫来着
负离子烫啊变态
小凡又挣开给了我两拳
跑到门口边换鞋边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赶明我非也弄个负离子回来
再穿件白衣裳 半夜起来吓你
我就不信吓不死你
成
也就俺们家小凡
这么酷还家常的点子
也就你能想得出来哈
我整个人倒在沙发里
冲她指手画脚着
最好你能这会儿趁出去买菜一下给整了得了
咱今晚上再把这碟好好看一遍
你就穿身白衣裳
你说
该多有情调啊
（二）
杨丽的桌子就在我的对面
她比我晚来一年多
模样周正
工作认真负责人还勤快
整个办公室的老头老太太都特喜欢
开始的时候她对我特客气
还带点敬畏似的
见面说话必先称您
听了让人怪不自在
后来慢慢的大家熟了
我还接长补短的给她讲俩笑话啥的
就转口改叫我大个儿了
每天早晨主动帮我泡茶叶
她知道我爱喝观音
听说杨丽有一谈了不少日子的男朋友
人现在美国读硕士
俩人地球两头悬着
夜夜相思
不过至少我还没看出来她有忧郁啥的
我心宽
小凡却总说我没底儿
那天我正跟往常似的边喝茶水边翻报纸
俩腿悠忽悠忽的颤
“离子烫席卷我市”
晨报上一条标题引起了我的注意
仔细琢磨一下
弄半天说的是当今美发厅都弄起了离子烫
女同志们尤其是青年女同志们趋之若骛
纷纷效仿上烫
种类还真不少
有啥阴离子阳离子正离子负离子游离子
看得我直瞪眼儿
哎老马
你说这些个姑娘就不怕被电着啊
这么些个离子它能不起啥反应
我抬头冲那边作思索状的马工
啊啥
老马跟发颠儿似的一激灵
哦 哦
你说那烫头的啊
听 听说还是从法国那头儿传过来的
唉
又一次的文化入侵啊
从头开始
哎哟
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那啥三维立体画不也说是老毛子拿来害人的吗
那是从咱孩子入手
这会嘿改拿女同胞们开刀了
我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还拿手捶桌子
哎小杨你回来啦
哟你这新发型可真不错哈
跟哪做的啊
我说得起劲儿
端起茶杯来喝一大口
悠悠的一回脸
啊
我差点儿没当场喷桌子上
杨丽正跟坐门口的王姐白活着
她那先前的马尾辫已然放了下来
直直的批在背上
乌黑发亮
关键一点
甸甸的下垂着
俨然就是我正厉声斥责着的离子烫啊
（三）
大个儿
今晚上有空没
杨丽边收拾桌子边跟我搭腔
有 有啊
我使劲儿憋着笑
冲那头冲我吐舌头的老马挤了挤眼睛
干吗啊大妹子
你少跟我贫哈
今晚上咱原先7中的几个校友请客
在嘉禾吃西餐
他们找着我问还知道谁的消息不
我就说你也是7中的
嘿敢情人家一听张易说都知道
原先7中校队的短跑健将
说无论如何得让我叫上你一块去
怎么着吧你说
她故意冲我横眉立眼
配上她那新烫的头
让我觉得特滑稽
终于再没憋住
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去 去哈哈
您大妹子招我我敢不去么
哈哈哈
老马在那头儿也忍不住乐了起来
我俩手捂着肚子趴到桌子上
嘿我说你有毛病啊今天
杨丽被我这顿狂乐给弄蒙了
上来扯住我一只耳朵
吃顿饭至于乐成这德行不啊
你们家小凡多长时间没带你下过馆子啦
得有10来20年的了
我这人那叫一苦啊
别说下馆子吃西洋大餐
就窝头棒子面都一次吃不饱啊
哈哈哈哈哈
一提西洋俩字我就又憋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看这人看这人
还真邪了门儿了
杨丽一时摸不着头脑
转着圈的冲周围几个人诉苦
我偷眼瞅了下老马
他老人家也趴到了桌子上
肩膀抖着
中午吃完饭
我打了杯可乐晃晃悠悠往办公室走
迎面又碰上杨丽捧着大饭盒边走边打手机
我说小杨同志
你这就不对了
工作再忙也不能误了吃饭啊
得 得
我可没时间搭理你
她白了我一眼紧着往外冲
末了猛的一扭头
哎大个儿你站住
咋 咋啊
我赖兮兮的眯着她
我这新发型咋样
你给说说
她的脸居然微微红了
好 挺好
我装着特认真的样子上下瞅了她半天
这个叫啥来着
叫 对了离子烫是吧
恩 对啊负离子
你咋啥都知道啊大个儿
她显得特惊讶
傻兮兮的端着饭盒
我咋不知道
我昨个儿跟小凡研究了半天呢
哈哈哈哈哈
我终于把可乐喷了出来
(四）
那天吃西餐其实挺没劲的
据我所知
所有的大中小型校友聚会都是一个德行
几个得了钱或者扬了名的冤大头出银子
大家伙儿一顿海吃海喝
席间互相恭维寒酸
腆着肚子涎着脸暗着较劲儿
杨丽那晚上特安生
甚至有点神不守舍似的
自个会在那发起呆来
我看她不在状态
就以师兄加单位同事的身份帮她挡了好几杯子红酒
您别说
丫洋毛子造的这玩意儿瞅着没啥
真要喝多了敢情也不行
那天差不多喝了俩小时
临走前我竟已然觉得有点晕乎了
但我还是硬撑着非要送杨丽回家
嘴里嘟哝着当师兄的总得体现体现价值
其实那一路上
都是她在搀着我走
北方初春的天气还挺凉的
昏暗的橘黄色路灯下
我俩哈着气
我记得到她家那栋楼下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过了
我脚有点发飘但心里还明白着
杨丽啊 你别怪我多嘴
你有啥不高兴的事儿都得想开了来
别老愁眉苦脸的
你对着咱校友没事大家都能包涵着
可赶明你要跟刘院长再这张脸就不行啦
你说
是这意思吧
恩 谢谢你大个儿
她垂着的头点了两下
我没事没事
你先回吧
那成
我就不再给你送家门口了哈
我们家小凡估计还等着我呢
真不早了
你赶紧的回去睡觉养足了精神哈
说着我还象一真正的大哥哥似的拍了拍她的头
她那烫过负离子的长发特光滑柔软
手摸过感觉就跟缎子被面儿似的
我偷偷的打了个响指
我再没看杨丽
扭身儿自个回家
（五）
今上午事儿不少
老马给抱过来一大堆旧图纸让我帮着审
说是刘院长下的任务必须赶紧了完成
可不知道咋地杨丽一直都没来
以往仨人干的事儿我俩人干得特忙活
老马边往图跟前凑还边问我知不知道杨丽怎么没来
我说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科长院长
大概
大概她身体不舒服吧
我正在心里嘀咕着要不要中午去看看杨丽到底咋了
就听得刘主任的哑巴嗓子大老远的就响了起来
哎张易张易
我正找你呢哎
一抬头
我当时就没反应过来
就在刘主任身后
居然还跟了俩戴大沿帽的警察
表情严肃
找 找我
干吗啊找我刘主任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我竟有点吞吞吐吐的
哦 是这样
个头矮一点的警察率先开了腔
我们想跟您了解一点你同事杨丽的事儿
杨丽
她怎么啦
我的脑子竟猛然嗡的一声
脸大概也刹时变了色儿
刘主任拉住我的袖子径直进了他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
他就立马叹上了气
那俩警察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往沙发上那么一坐
趾高气昂的让我看了心里怪咯颍
杨丽昨天晚上在家里死了
张易
这事儿你知道么
(六)
杨丽是那天早上被邻居发现的
当时人家路过她家门口
闻到一大股子刺鼻的煤气味
敲半天门还没动静
几个老爷们合计了一下就把门撞开进去了
进门就瞅着她倒在沙发上
人已然没气了
厨房里的灶大概呲呲了一宿
满屋子里都是煤气儿
邻居们不死心
还是把杨丽给抬到了医院里
可到那医生说没法了时间太长了
大家琢磨着杨丽平时挺文静但还算开朗
怎么着也不能突然就起轻生的念儿
就紧着给派出所报了案
警察不知道跟谁了解到昨天晚上最后见到杨丽的人是我
就找上了门来
说是跟我了解情况
但我总觉得
他们瞅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心里其实特难受
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
一个挺不错特青春的姑娘
昨天还坐我对面跟我逗贫呢
突然说没就没了
我就一五一十的跟他们讲了昨天我跟杨丽在一起的事
尽量按他们说的讲细节
我声音嗡嗡的
心里不得劲儿
她这几天有没有啥不正常的表现
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啥前兆
好象要下决心干点啥
瘦警察循循善诱
我突然觉得很讨厌他那张故弄玄虚的脸
她昨儿个刚弄了离子烫
这也算吗
哦
离子烫?
（七）
那你知道她为啥突然换了一发型吗
这
是不是什么有什么原因在里头呢
我挺不屑的撇撇嘴
冲那俩伸着脖子瞪着眼儿的警察苦笑一下
不知道
我又不是杨丽肚子里的蛔虫
麻烦你严肃点儿
年轻点的瘦警察显然有点冒火了
张易
杨丽她是你同事
还是先前的校友
你不会希望她死得不明不白吧
年纪大点的胖警察是个头儿
说话的时候手指头在桌子上敲啊敲的
怎么着
您二位的意思是杨丽有可能不是自杀
刘院长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在没有最后判定之前
我们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胖警察支起身子特深沉的回答
眼神儿却一直在我脸上晃悠
而且凡是昨天晚上跟杨丽见过面的人
我们认为都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
我脑子居然一下子懵了
我没想到警察来找我除了了解情况还有这样的念想
他们仨都朝我看过来
我低下了头
后来我明显老实了不少
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
得承认的是在心里我其实跟所有老百姓一样
还是胆小怕事的
俩警察显然也因此有了成就感
越发的趾高气昂起来
直到下班的时候他们才算问完
胖警察拍着我的肩膀说谢谢你啊张易
这几天我们可能还会找你希望你能继续合作
我恩恩啊啊的点头
出院长室的那当儿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跟孙子似的
呸
用力吐了口唾沫
回家路上
我晃晃悠悠的骑着自行车
凉风吹得我稍微轻松了点儿
忽的
我想起来那会儿胖警察跟我说的
那你知道她为啥突然换了一发型吗
这
是不是什么有什么原因在里头呢
我脑子里竟又突然想起贞子来了
离子烫？！
嘴里连声骂两句瞎想这不自个吓唬自个嘛
心里
我知道自己已经虚了
（八）
到小区门口
我瞅着阳台上亮着的灯
心里才踏实下来点儿
正打算下车子
猛的就看着马路那头忽然窜出一人来
本来我离得还挺远
完全能刹住或者直接给绕过去
可一仰脸
那人竟穿了条白裙子
直直的黑头发遮住大半边脸
甸甸的坠着俨然就是一负离子啊
心里一倒个儿
我立马慌神儿了
哟 对不起对不起啊
我紧着从地上爬起来去扶她
这回看清了
是一年轻姑娘
被我正着给撞上摔在那儿
真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对不起啊
我的胳膊也摔破了大概
火辣辣的生疼
她仰脸儿瞅了瞅我
白皙而瘦削
挺漂亮一姑娘就是有点弱似的
我已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垂着头
她却紧着挣开我的手
挺费劲的站了起来
扭身儿就跑
哎 小姐
哎
她却一点儿都没搭理我背后的喊叫
很快就跑远了
我愣了半天神儿才扶起自行车
慢慢的推着走
腿还一瘸一拐起来
真他妈邪门儿了今个
我终于狠狠的骂了一声
小凡已然做好了饭等着我
看到我那副狼狈样又大呼小叫了一顿
我心里堵得难受
就闷着头不说话
她自个喳喳了半天也就安生了
吃着饭
我闷闷的念了句
我们单位那杨丽还记着没
死了
（九）
那晚上我做噩梦来着
醒过来那当儿满头的汗
小凡偎在我怀里跟哄孩子似的念叨着
没事没事没事啦
赶紧睡吧哈
第二天是周五
上午的例会我不想去了
加上昨晚上没睡好
就直到9点才起来
小凡已经走了
桌子上给我留着早饭
我精神头儿好了点
想想昨天的事儿
不由得暗暗笑自己可真没出息
亏了平时胆那么大
吃了饭我还自个找出那张碟子
倒在沙发里自己看
前半截没啥好怕的
我边看边抽烟
后来就又到了贞子出来那段儿
贞子有一头够长的黑发
甸甸的垂下来
遮住整个的脸
微微的晃着
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
忽的我就被一股莫名的恐惧一下子罩住了
（到如今琢磨起来大概就是啥所谓的自我心理暗示在作怪
我窜下沙发冲过去关了电视
匆忙换了鞋子下楼
大口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楼下的花园里不少花都开了
老头儿们在里面吆三喝五的下棋
我溜达着
到马路沿上看那头儿一群人围了个圈
心想八成是哪有来了一外型特殊点儿要饭的
就也走了过去
人挺多围了好几圈
我在外面踮了半天脚也没瞅着
啥玩意儿啊这是
我问身边一小年轻的
一女的
八成是吸粉儿的
吸死了
怪恶心人的还是甭看了您
他冲我特夸张的咧着嘴
包准了是鸡
闪开啊闪开
正说着就来了辆警车
好几个警察下来把人往旁边拨拉
居然还有昨天找我那瘦警察
我往后退了退
警察们忙着拉布条圈起那块地儿
隔老远透过缝隙
我瞅着那躺在地上的女人了
啊--------
我当时就全傻了
脑子里空白一片
居然是昨天我下班撞着的那姑娘
我忘了是咋离开那的
我没敢回家去
也再没去单位上班
我死死的低着头在街上走啊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
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我给小凡打了个电话
可她说她正忙着中午不回来了
就撂了电话
我喝酒了
好象还去游戏室玩了游戏来着
我是算着小凡下班的点儿回家的
一进门
这丫头猛的从门后跳了出来
俩手死劲儿蒙着我的眼睛
吵吵着说要给我一惊喜
我抓着她纤细暖和的小手
心里舒坦了不少
我使劲儿作出一副平静开心的样子
宝贝 快让我看看吧
哈哈 来咯
看
她猛的一撒手窜到我面前
这次我终于没控制住自己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凡烫了个离子烫。。。
PS：扯~
（补）
事实在一星期后调查清楚
杨丽确实死于自杀
因为留洋男友抛弃而一时情绪低沉冲动
我终于还了清白
至于那个女孩
听说是因为体质虚弱
夜里犯瘾匆忙买粉儿来就在街上开吸
一时过于亢奋而死
而我
虽然终究没办法逼小凡还原原先的发型
拿掉那让我不舒服的离子烫
（其实拿掉也没用现在街上到处都是）
却也终究对恐怖片
包括贞子的午夜凶铃
有了一些害怕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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