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季节
1。坐在晨光里,我绝对的安静。
阳光照进来,洒满身。空气里,细小的纤维在自由地飞。我看我脸颊的直发,水般泻落,如此温存。
喜欢这间照得进阳光的书房,连着阳台,抬眼就可以看见朝升暮落。很多时间,我坐在这里,让心无声地在时间的流逝中过滤。
阳光把一切显得明亮,我把手掌放进光线里,看见白皙的肌肤和青色的纤陌般的筋脉,还有左腕上那道刚愈合的伤,清晰地泛着红。此时,如此刺目。
冬天,似乎是个特别容易弄伤的季节,而受伤的地方总是愈合得特别的慢,那伤口的边缘过好久都还泛着明显晦暗的红,久不裉去。
细细想起,从小到大,好象受伤最多的部位就是这双手了。翻开手心手背,有旧的印痕,还在皮肤间隐约着,已想不起它的由来。其实,弄伤自己的那个人总是自己,缘由自己那颗总是充满各种欲望的心。
现在,这道刺目的伤口,却象一道线索,在脑子里极不真实地回映着,我是怎样以一张狂乱的面容经过那样一个冰窟般的夜晚,而与此刻截然不同,而又是的的确确那样发生过。
我其实真的没有想要死,一点也没有那样的想法。只是,想用一种最直接简单的方式阻挡那么一种即刻就要把自己吞没的绝望的伤,我不要那种感觉将我至无处所。或者,一种身体的刺激可以让自己从精神的溃败中解救出来——这是最简单的思维。死,责任,生命……意识之中并没有什么在那一刻可以存在。就是这样,我听到水果刀哐当落地,清脆无比,我的痛也真的嘎然而止。
光着脚站在地板上,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林说,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再无一丝力气地闭上眼睛。我就知道,我再也不会弄伤自己了,因为我不再需要什么,不再有欲望。
倒在林的怀里,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在凌晨两点的黑暗里飞,在林的手指顺着下巴顺着脖颈的触摸下滑落。
悲到绝处,所有的纠缠和伤感都是无谓的。
黑暗中,谁也不需要去看谁是什么表情。
爱与不爱,都让人堕落。
清晨,我依然坐在林的摩托车后座上,把脸贴在他沉默地后背,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张模糊的脸,有忧郁地眼光,在风里清醒地冰凉。我们和熟悉的人打招呼,一同微笑,溶入人流。
夜于我,永远是一种巫惑。
昼与夜的距离永远是远的。遥不可测。
2。
这也是一种发泄,如果我不能哭,我就病。我想不出应哭的理由,但是我有病的理由——是在哪里拣来的这句话?不记得了。
现在对于我好象很适用。因为现在,我就是这样子的。不断有各种疼痛袭我,不大不小的毛病,刚好让我能够承受而难受。好象身体和灵魂是一样的脆弱着。
躺在口腔科的手术椅上,我感到心跳在加速,我紧张。很想找个人来陪我,我害怕我会因失血不止而死掉。可是,这个时候大脑里过滤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其实,有好多一个人的时候我做过好多没人陪伴的事,没有人知道,现在也是。可是,我在对什么敏感?
当麻药开始在我嘴里发挥效力,我忍不住地坐了起来,对年青的男医生说,我心跳得厉害,正常么?医生温和不屑地笑,怎这样紧张?没事的,躺下。闭上眼睛,我想象有很多的血从嘴里流出来。无望无助。
嘴里,只有物体动作的感觉,没有痛。那颗所谓的“尽头牙”已经被敲了下来,呈在眼前。身心,一阵卸落的疲软。
麻醉过去,拔掉牙的地方空落落地在痛。却痛并快乐着。这颗多余的牙,你终于不能再平白无故地欺负我。
3。
玫瑰的香流动在空气里,这个时节。
一月的天还是冷的,玫瑰却开得极艳,在街边,各个角落里席地漫卷。
总觉得每一种花都是要对应着属于它的那个季节才开的。但,玫瑰好象早已不需要去对应,四季里,它永远是花店的主题,代言着爱情。我不知道,是季节对玫瑰的一种宠爱,还是玫瑰的激情太放任,早已不需要去在乎什么季节。
公司对面那家婚纱店的生意很好,大幅的新娘照片巧笑嫣然,跌入玫瑰花堆。音响里“……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柔情万般地从早一直唱到晚。
办公桌上,请柬接重而至,和玫瑰一样的红。象喜洋洋的雪片飞舞。
一场一场浪漫的玫瑰花嫁连续上演,都似情理之中的结局。但都与我无关。执过花束的我之手余香袅无。
一直还是爱花的,那些平实的花,比如紫的邹菊,绿色的百合,开小朵的细碎的燕麦草,……随意而亲切。
那些玫瑰,太泛滥了。
那些脆弱的花瓣曾在目光里盈满刹那的唯美。我曾用手指细细地拈碎过那软绵的花瓣,想象着是谁的拇指这样细腻地触摸着我的脸庞。
4。
和安对坐在广场边的香格里拉吃炒饭。
看过来过去的人,匆匆。好象谁也没我们这样闲淡。
冬天天气短,落日已经看不见了。凤凰树光秃秃的枝丫穿透夜临之前的天幕,冷淡的蓝。心底里响起班得瑞“不可思议的风”,划过两万英尺的高空,追逐向空茫的天际线。
安说:“我要结婚了。”不看我。
我有点意外,但能完全的接受。
原以为安不会再结婚了。我们是同类,不时时在一起却能一拍即合的那种。我们的血型都是AB,我们从没异议过对方的想法。
“还会后悔吗?”我问安。
“不知道。他会给我安全感吧,我想。”安淡淡的。
我无言。对于同类我总生相惜之心。我在想那个能给安安全感的人,那个在安离婚后在人们口中流传和她有绯闻的男人。
或许是吧,他能给安带来安全感,不知道带不带得来幸福?幸福,它又是什么东西呢?什么一种样子呢。也许,每一颗下过地狱的心都已能习惯平静,淡漠伤痕。
我看安,安也看我。相视而笑。
“你看上去也很好。”安说。
“那是。”我答。
我们是彼此知道的。
人,在形式上始终都不是能够独居的动物。孤独是属于灵魂的。
5。
那家新开的席殊书店有很多好书,只捧回了安妮宝贝的。
虽然,早已看过,还有她榕树下的专栏早已不陌生。却只是想拥有。
喜欢那些文字,那些形容,那些情绪,那种倾诉,那些印象,并不在意情节。象咖啡,象四五点钟西斜的太阳,象暖色与冷色的揉合。可以随便地翻到一页,随意地读一段或一句,感受那种安静低缓中蜇伏的激荡,灼灼的,液体般在胸中流过,握在手心里,好象握着了一种依凭。
那只是一种属于自身体验的感觉,非常的私有,非常的寂寞。不一定相通,只有共鸣。
喜欢她描述的那些花,那些在夜或阳光的阴影中盛开的花,悄无声息地伤花怒放,直到荼蘼。
6。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太突然。那在大雨中响起的惊雷是这个季节唯一的惶恐。都说这样的季节不应该打这样的雷下这样的雨的。
我在大雨中只想得起一念“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乐府。隔世的恍然。不安。
买了五颜六色的毛线来织。绒绒的,是看着就叫人觉得温暖的颜色。
翻出散乱的棒针,钩针,图样书在面前摆着。只起了个头,想不出要织什么才好。
柔软的线从手指绕过又滑落,针法都生疏了。这手指,好象不是敲键的那双。面对曾经的女红,我想到“遗忘”。“纺线为思”的女子,好象是上一个世纪的事了,真的不再是。
还是听着我至爱的“女巫医”,旋律在阳光中流淌成溪水及其它跳跃着的意象,不似夜的幽冥。
忽然地想,我是应该去参佛的,在神灵的惩罚中。只是,我却那么地清楚,我的灵魂里始终有不安分的因子如影随行,安静只是它表面的浮点,象一种亵渎。
时光如此静谧,阳台上,凉衣架上林的衬衣在风里轻摆,是比天空还深的蓝色。
而我并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所有的依赖只是这阳光。
窗外,我看到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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