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流域
我在孤独的旅途中孜孜的寻找所谓永恒。——题记。
疤拉在夕阳的窗边对着旷野惆怅——每到黄昏他必做的功课——因为仙蒂芮德每天这个时候就消失了。
我依旧捧着那只粗陶茶杯——上面的釉彩是黯色的絮状沉淀——里面是我带来的日渐稀少的茶叶泡制的茶水,我很少喝咖啡,不是厌恶,而是习惯问题。坐在原木椅子上,我重复着每天一次的对疤拉的说教——笨蛋!别看了,看了也没用,仙蒂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你怎么那么没有出息那么没有魅力啊?竟然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
疤拉什么也不说,扭过头来,用最凄婉的眼神盯着我死看,窗口夕阳下他的身影构成一副没有主题的画——没有主题的画面只有一个主题——《蔓延》。我叹气,不再说话,跟着他一起恋上夕阳去。
慢慢的落了下去,夕阳。
天渐渐黑了起来。
天大黑了,窗外草窝中的虫子在鸣叫。此刻,换作我,呆在窗边,看着尚未被污染的空中,一粒一粒或明或暗的星星,若是有月亮,最好是一个弯弯的月牙儿,在遥远的天边,无所依的——停泊。
那样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若是让我一直看天空,我是不会厌倦的,能那样,一杯清茶的,看到天边泛出鱼肚白色。
鱼肚白色出来时,门口响起寻欢一晚的仙蒂芮德疲倦的敲门声——她夜夜做着背叛丈夫的事儿,还总是趾高气昂的样子,疤拉这个没有一点儿男人味的东西,非但不怪罪,反而一脸兴奋的去给仙蒂开门。他们一见面便兴奋的拥抱,仿佛巨有劲。我打了个呵欠——他们的世界我不懂。疤拉拥着仙蒂,仿佛拥着皇后那般一起去床上睡觉了。我又打了个呵欠,把茶杯放在窗台上,拉上那个缀满向日葵的窗帘,慢吞吞的晃到床边,把拥在床上的疤拉和仙蒂往一边推了推,软塌塌的倒在了一堆枕头被子中间,懒懒的睁着困意浓浓的眼睛——看着原野的风浮动着窗帘——看着看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白昼总是会被黑夜代替,它不能够永恒的守着天空;太阳总是会被月亮替代,它不能够永恒的照着世界。)
这是荒凉的原始草原,我很奇怪仙蒂虽然每晚在外面鬼混,却从来没有染上过任何一只跳蚤或者类似跳蚤的东西。他们每个星期洗两次澡,而且每一次都是意兴盎然的“鸳鸯浴”。
夏季这样平淡的过去,秋天来了,我白天开始外出了。
草原上有两种草在秋天不会变成黄色,一种草变成血红,一种草则变的漆黑——虽然在夏季他们都绿的可怕,让人看不出分别来。在这里,根据秋天它们的色彩我把它们称作黄草、红草和黑草。
秋天的每个早晨我带着黄草编成的草帽,背着黑草和红草编成的小包,拿着一把镰刀出门去。回头看看,会看到被窝里疤拉和仙蒂蜷缩的身影——他们从来不会帮我做任何事情,只知道享受。摇了摇头,其实,我又何曾希望他们能帮我做什么?从他们狼狈的敲开我的门,我收留他们那一刻起,我就从来不曾打算将来他们能帮助我什么——这个世界,我一个人,我想我可以,完全的承担,不需要其它任何。
一点点的收集黑草和红草的草籽,黑草籽放入黑草包,红草籽放入红草包,黄草籽我不收集,因为除了这两种草,这里的边边角角生长的全部都是黄草。
秋天忙碌异常,每天我再也没有闲情逸致捧着陶杯喝茶看夜色了,进草原的时候带来的茶叶也确实不多了,我索性改喝水——用一个很古老的竹筒灌满水背在身上带到秋天中去
——我不愿意浪费那些需要细细品味的好茶叶。
仙蒂最近我见得很少,因为我跟她刚好打了个时间差,很多时候早上我出门时她还没有回来,等我回来,她往往已经没了踪影。不知道她最近什么样子,但是疤拉却是日渐消瘦,每次回去他对我谄媚的样子让我有些反胃——他是怕我有一天不高兴,会把他和仙蒂重新赶出去让他们重回流浪岁月。每次我总抱抱他告诉他——放心我不会赶你们出去的。
当第一片雪花从空中飘落到我的脸颊,我抬头看看灰蒙蒙的暗色天空——繁忙的秋季结束了,该收工了。
(草会在每个秋天枯萎,死亡,它离永恒太远太远。)
用了一天的时间整理衣柜,把冬天那个柜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晾晒。又用了一天的时间整理房屋——主要把壁炉仔细打扫一遍——冬天如果没有这个壁炉,我和疤拉和仙蒂就算日日挤成一团恐怕也难以抵抗这冰冷的天气。又用了一天的时间检查我过冬的储备——土豆、番薯、各种的干果,还有一些肉干。不用储备水,这个地方唯一不缺少的就是水了,等到大雪覆盖的日子,随便去外面取一桶雪也能烧出一锅水。
这种日子在我的梦中存在很久了——无人打搅的日子——离开俗世的纷纷扰扰是是非非——谁也不用去想也不用去念——想说话的时候就说几句不想说的时候可以选择沉默,一天,两天,或者,一直沉默下去,直到想说话为止。
如今,我终于拥有了一个这样的红木小屋,里面的一切都很原始,外面的一切也都很原始,没有人烟,轻轻淡淡的草的世界。
第一场的雪,就覆盖了这个世界,久久的不融,逐渐变成一层硬硬的白壳罩在草地上,偶尔的有些雪薄的地方,枯了的草露出头来——风吹的时候,他们孤单的舞蹈;或者偶然有一点儿雪被融化到草叶上面,那草就开始了哭泣……
第一层冰雪依旧,第二场雪又到来了,初时松软,而后成了硬壳……一场场的雪,一层层的硬壳,这整个的世界躲在层层叠叠的壳下面,冰冷坚硬着,受伤很深的样子。
仙蒂终于不再外出,不分白天黑夜的开始睡觉——疤拉不睡的时候,会一动不动的在仙蒂旁边看她的睡容,一看就是很久,目光中是说不尽的眷恋。
我窝在铺着厚厚棉垫的原木椅上,穿著厚厚的宽大的睡衣,壁炉里面的火丛丛的燃烧,火与非火的界线被模糊处理,暖暖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烤土豆的香味,我手里捧着的是一碗煮了很久的番薯糖水,透过袅袅上升的糖水的热气,我看疤拉的痴情,心中不屑的笑——幼稚——感情这东西能持续多久呢——也许某一天当疤拉发现自己不再爱仙蒂的时候,看都不愿意看她多一眼的。
(我见过世界上最容易消失的东西,一个是流星,另一个就是感情。)
我在冬季,开始了失眠,整天守着太阳,守着月亮,守着星星,守着漫天的硬雪——我也很想睡,痛痛快快的睡一觉,哪怕,再也不会醒来。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纵使困意如潮水,把我侵泡。
一闭上眼,我就开始了清醒。在那个闭上了眼的世界里,许多光怪陆离的东西在飞跃,在奔跑,摇滚着,癫狂着,没有秩序的冲撞着我快要崩溃的大脑——在那个世界里,我得不到片刻安宁——只好睁大双眼,就算已经无力睁开,也要苦苦,苦苦支撑着让它们保持睁开的状态。我不能睡去,因为那个梦中的世界充满了恐怖。
(我很想睡去,永远的睡去。睡眠,是不是能够永恒?)
太阳要是很好,我会带上帽子,带上手套,穿上棉靴,到屋外去堆雪人——一个一个各种姿态的雪人在我的小屋周围站立——我能做出很漂亮的雪人——薄薄的胡萝卜片贴成的钮扣,黑亮亮的木炭球做成的眼睛,红辣椒做成的鼻子,还用一张不知道在哪儿发现的cd把雪人的表面打磨的很光滑——我用那些长长的红草的草叶编成围巾围在他们的脖子上;用长长的黑草的草叶编成帽子,或者做成各种各样的头发戴到雪人的头上——他们很漂亮了,趋于完美的漂亮,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似乎都在说话——可他们其实是不会说话的。
我整天的跟我的雪人们呆在一起,心里很踏实——他们永远都不会背叛我,即便他们一个字都不说也很好。
我这样熬着,熬着冬天的漫长——终于有一天,再也支撑不住,猝然倒在我的那一堆雪人中间,闭上了眼睛……那个世界的各种东西趁机向我袭来,我被他们撕成碎片,又被胡乱缝合;再一次被撕开,被缝合;撕开,缝合……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麻木于所有的那个世界的一切,我的身体忽然感觉到潮湿,似乎是久违的露珠的感觉,有一些甜甜的液体从我的口中经过我的咽喉流入我的心地——干涸的心地,有些什么开始发芽了。
缓缓地睁开眼,漫天的白色硬雪全都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到来过那般消失的那么干净——我的雪人还是背叛了我,甚至都不跟我告一声别,他们就都消失了,连那些辣椒鼻子、胡萝卜钮扣都统统阒无踪影——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才是长久?
(雪人很轻易的消失了,消失了……)
我甚至来不及整理冬天的一些残余,就投入了紧张的春耕之中——我用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辛勤的翻着小屋周围的土地——那些红红的土地带着复苏的新鲜,许多的春的气息,香香的味道。
仙蒂又开始外出,疤拉病倒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在窗边对着旷野惆怅,只是懒懒的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喘着气。对于疤拉和仙蒂,我只是收留,没有任何的感情,我决定从收留他们那一刻起就承担所有照顾他们的义务,义务尽到,其他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的了,与我毫无干系。
检查不出疤拉的病因,只能胡乱给他吃一些维生素什么的药。但是,毫无用处,每天的劳作之后,我回家看到的就是疤拉的日益憔悴——也许这个时候仙蒂在他的身边比什么药都管用,但是,没有,仙蒂似乎找到了什么乐园,很少很少在家里呆了。黄昏的时候,我会把疤拉从床上抱起来,抱着他跟我一起窝到椅子上看一会儿地平线上渐渐消失的太阳。
(消失了,真的就要消失了……)
我把疤拉埋在整理出来的土地的最后的一锄之地——他最后已经很瘦小,只那么大一块就可以把他的全部埋葬下去——那一天,他忽然从床上跳起来,爬到窗边,“呜——呜——”的在月光下,对着旷野大叫,我才从声音里面听出来——疤拉是一只狼,我却一直以为他是狗。
不知道叫了多久,声音嘎然而止,他趴在窗边,彻底的定格,成了一张夕阳下的油画。
把他抱下来的时候,一滴眼泪在他的眼角已经凝固成了水晶液滴,怎么擦都擦不去!
(他爱她,但是他的爱已经随着他的生命,一起消失……)
当最后一锄土埋到疤拉的长眠之地,一两滴久违的什么从我的眼坠落,在土地上,碎裂的气尽力绝……
那个时间,我刚刚把红色草籽在这片土地上播撒完毕。
只剩下黑色草籽,仿佛凝重的叹息,一粒粒压的人——心如乌云。我不知道仙蒂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到我这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疤拉会为了仙蒂甘心情愿的守在那个对他来说索然无味的小屋?
我不知道仙蒂为什么不喜欢疤拉还不让疤拉彻底死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疤拉会容忍仙蒂的背叛?
……他们的一切,我都不知道。那么,我呢?我?
我从什么地方来的?
为什么要在这里生存?
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甚至没有任何其他的动物?
为什么没有其他的动物仙蒂却天天能在外面找到她的同类——因为好多次她的身上有其他的狼或者狗大团大团的毛?
为什么有时候过一天好像几个月,而有时过几个月又好像仅仅过了一天?
为什么我要收集那么多草籽?
为什么我要堆那么多雪人?是我的脑子里下意识的一些动作么?
为什么会有这些下意识?
而我为什么又要在春天种这些草籽?
为什么要把各种草籽的颜色分得那么清楚?
我的食物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个小屋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不知道答案。
众多的为什么好像一个黑色漩涡,而我正被这涡流中心巨大的吸力所吸,朝里面,不由自主的陷落……
手中捧着一把黑色草籽,不等我把他们洒落,他们纷纷从我的手指缝间一粒一粒的落下,滑入土中,离我而去——收集他们的时候费尽了千般辛苦——而今只一下又都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累的感觉翻天覆地般的涌了上来,我听见身体里骨头们因为不堪重荷碎裂的声音。
不晓得怎样用两条灌了铅似的腿把那副沉重的身躯移回小屋的?我不知道自己种下草籽做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很奇怪的东撒一块西散一片?——我现在累了,累得想要睡……睡……无尽的睡去……
(路还很远吗?我已经走了很久了……)
刚刚合上眼,甚至还没有适应闭上眼的黑暗,几声哀嚎从窗口传来,我跳起来,直奔屋外——仙蒂——她在疤拉的坟地,凄苦的仰天长啸——她的一身银色皮毛在月光下仿佛已经凝固成了冰块,只剩下声音从那冰中爆发出来,令人潸然落泪——原来她也会哭,也会为了他落泪。原野的风簌簌的吹着,把那声音传到四面八方——也许并不仅仅是仙蒂的声音,好像是整个草原都在哭泣——呜~呜~——呜~呜~
我对仙蒂的哭嗤之以鼻,现在再哭还有什么用?现在再爱还有什么用?
后来仙蒂不再外出,但她愈发懒了起来,整天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除了伺候她一日三餐外,我鲜少理她,只是每日蜷在椅子上,想那些永远也想不完的问题——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足不出户,几乎忘记了外面的样子。窗帘整天的掩着再也不打开,阳光或者星月整日整日的被隔断在那帘子之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
这天,我从椅子中猛然惊醒,屋内的空气让我窒息,我喘不过气来,必须出去,我需要外面的空气——踉踉跄跄拉开门走到外面去——正是夕阳,余晖下草们都在勃勃的生长——春天的劳作此时现出了成绩,我的小窝被包围在一片很有节律的草中央——但是,疤拉的坟地找不到了……
屋外的空气很清新,让我感到生命的美好。
faint~我忘记了仙蒂。
连忙反身进屋,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仙蒂躺在一堆血泊之中,她的身边是两只小东西在爬,一只纯银色,一只纯金色——那正是疤拉和仙蒂的毛色。
(一代一代的生命啊……)
仙蒂忽然起身,用嘴把那两只小东西费力的向我脚边推——走过去,我弯腰捡起他们,用衣服把他们裹在怀中。仙蒂摇摇晃晃的朝外走,步履蹒跚但是坚定,怕她出事,我紧紧跟在后面,后来……
后来,我惊呆了!她带我来到很远的一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山洞,穿过去,里面是一片田园。土豆发芽了,番薯发芽了,还有各种的果树,有的开花,有的已经结果。田园边,散落着一些小动物的尸体,皮被剥掉,正在风干——原来,原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储藏柜里那些食物永也吃不完。我一直以为是我收留了他们,用一种高高的姿态俯视他们,可实际上,我才是被收留者。
巨大的痛苦潮水般涌上,泪水,狂流。
蹲下来,我想把仙蒂拥抱——记忆中,我还从来没有抱过她一次。
她,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她留恋的看着我怀中露出的小头,又费力的看了我两眼,合上双眼,一动不动了……
她身后拖着的那一条长长的血路,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刺痛我双眼,刺痛我心扉。
我的头发一夜之间变成了绿色,长长的好像青草,仙蒂刚刚埋到疤拉的身边——我在小屋的周围拼命寻找他的长眠之地,忽然有一团草变成了金色——我挖下去,果然是疤拉,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腐烂,仪容看上去比平时还要精神——我把他们葬到一处——然后,所有的草开始枯萎——变成红草,变成黑草,变成黄草……
我顶着一头长长的头发,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夹克抱着两只小狼,立在斜阳中,看草们一点点的枯萎……
风。
风~
我被风吹了起来,吹到了空中——俯身向下,我终于看清,那片长在小木屋周围的草是一只黑色的陶杯,在一片黄色中,流出红红的水,好像仙蒂身下的那滩红色的血泊,有着生命的光彩——那水不停的流,不停在流——流过了高山,流过了大海,流过了时光……
还要追寻…… 曾经的旅游心得 晕,又是2楼。。。
哎。。。
为什么我总是慢别人一步呢?? 路过,占个位....
不介意吧....... 大姐…… 俺就五个字:
俺很佩服你! 靠。。才占第五楼 。。
我什么都不想去说 。。 卡卡,一楼下次留给你。
赤,你所说的佩服怎么讲?
死神,你最近快乐吗?我说过,有些东西需要放手
雨希,一切尽在不言中。期待你的文章 快乐是相对悲伤而言....
我很好.....
你的文章很不错.....
果然我没看错......
quote
我发觉愚昧与狂嚣的时空
是命运彼岸朽迹斑驳的碑文:
生于生命而死于死亡.... 为什么。。。
我们为什么是一群这样的孩子
我们为什么不能够快乐
星星说
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夜的黑
是吗
阴暗的黑
抑郁的黑
没有方向的黑
我们就这样的迷失了自己的快乐吗??
kyiyo
快乐究竟离我们有多远呢??? 是啊
孩子应该有阳光的笑脸
可是我们没有
我们的眼睛里有的只是落寞 所谓永恒,未曾存在过。。
我不必入等待戈多般等待。。追寻。。 stray,until I f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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