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在黑夜
很显然的,末儿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女孩,混在一堆花红柳绿的人众里。18岁时,末儿还在一个鲜为人知的小镇上,父亲跟着个大胸脯的女人离开家后,母亲阴沉着脸,带着末儿和妹妹来到了城里,一个50多岁的鳏夫家。
即使站在铭城大厦的顶楼,也可能忽略挤在旮旯里的一处矮房子,瓦片木头房,也许只有这个城市里生活过几十年,知道夏天老鼠从梁顶上吱吱唧唧地吵了不停,冬天呵着冷气去弄堂口买过油条豆浆的上了年纪的人,才对这些房子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叫老胡的后爸就是个这样的人,听说先前是在市戏剧团拉胡琴,团里不景气,推陈出新地把学徒出身的他早早地打发回家了。
这条小巷就这样躺在时光的河流里,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城市变化的速度飞快,又有谁会在乎这样老派的生活场景呢。
末儿站在狭小的房间里,这个家到底也不属她的,留给她和妹妹的位置是张小床,妹妹的块头大,睡觉时挤得她萎缩成一团,妹妹开始了每个月一趟的哭泣,末儿拍着妹妹不停凹凸的身体,很快就会过去的。末儿纳闷自己,一到了城里,自己每月一次的隐疼也消失了。
母亲天天皱着个眉头,生活的压力已经透不够气了,只有看见老胡伯时,母亲的脸很努力地在笑,那笑容极力地把整张脸都往上扬,谄媚的花儿,有点退色却娇媚,几乎把整个人都欲倒在了老胡伯的怀里。
不过,这都只是瞬间之旅,末儿却总难以忘怀这样的画面。末儿独自对着老胡伯时都有些战战兢兢了。其实老胡伯根本不是个有杀伤力的男人,更确切的说,他过早地走进了风烛残年的老年时期了。
老胡伯的一只脚已经跛了,走起路来,前脚移动,后脚费力地想跟上节奏,却总是很困难地拉扯住了速度。末儿看着,很想上去帮下忙,可能轻轻地一扶,老胡伯的步伐就提上去了。末儿正在犹豫时,妹妹在旁边放肆地笑了,这个狼哭鬼叫的,遇上一丁点儿事体就拍手欢呼的主子,嘎嘎地笑着叫:老胡,老胡,大螃蟹,爬呀爬呀爬上来……
妹妹越叫越乐,末儿急着一把捂住了她的小嘴,硬生生地往房里拉,老胡伯到底看见了,索性停止下繁杂的脚步动作,转过脸,末儿低着头,涨红着脸,惊奇地瞥见:他竟笑了。那笑宽厚慈祥,非但没有指责,反而赞许有加似的,甚至可以认为他被妹妹无知的取笑声逗开了怀。末儿忍不住地,喊了声:爸爸。记得这是来到老胡伯家后第1次这样叫着。爸爸!爸爸!妹妹扯着她特有破嗓子叫得比她还响。
末儿很快发现,自己对于城市生活的适应,远远地超过了在偏僻小镇上的日子,仿佛那是一段暗淡无光的前世,父亲和母亲无休止的吵架,每天走在长满青苔的小路上,听着邻居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那一条青石板路,两边挂满了流言蜚语的小镇,那个枯燥得靠嘴巴的吐沫滋生故事的贫瘠村落,那个睡觉生怕吊死鬼偷偷溜进来的数不清楚个夜晚,都浸染在一种时光间隙,突然坠落进深不可测的黑不隆冬里。至少,一个月来,老胡伯家的新日子,有些许的光线,末儿的秘密可以完好无损地保存住了。
2.
事实上,每个人都会有被时光睬住脚印的惊讶,也会有淡然处之,一笑前行的打算。
末儿上个世纪的故事,说实在的,有些过于的平淡无奇了,留给如我这般的好事者,按图索骥之处,少之又少,我仅仅知道,那个在本市突然冒出来的青年之星,她的原名叫末儿,陈雨菲——这个光鲜的名字,毋宁说是个公众的符号更为贴切。
有时,象我这样靠笔墨为生的人,喜欢躲在城市的某个暗地,怀着漫不经心之嗜好,在一辆红色宝马车绝尘而过的街头,象这个年代所有对财富报有好感,愈发地体谅到自己的生活暗淡无光的无聊者眼里,总有些譬如传奇般的吸引力,让我在吃饱鼾觉后,开始了一次次旅行。别出心裁,意图不明,却又乐此不疲。
3.
假如从问花寻柳的癖好出发,探求一个人的魅力,林辛词无疑算得上是个人物。有关林大学时代的风流史,至今仍在南方海滨那所长着一排排菩提树的小径分叉的校园里流传。
林的糟糕史发轫于大2某个绿意乍显的午后,学设计的林当年留着头飘逸的长发,没事喜欢跑到海边的一块岩石上面,看着潮涨潮落,肚子里屁颠几句糊里糊涂的诗歌,当然林现在清楚了,多年后相遇北岛的阅读之夜,方才明白过来,那完全出自于那个年纪的荷尔蒙存量超越了身体束缚的缘故。
六眉的出现,开始了林辛词荒唐的大学之旅。六眉来自北方的大城市,说话语速平稳,铿锵有力,不时的会冒出几句类似名言警句之类让人楞乎乎,比如说,六眉常说现时是过去的存在,存在是现时的往复,林辛词就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了。
乘语气平缓,六眉稍事喘息,寻找下一句书林里的名句之际,林粗俗的手直接了当地,犹如拿破伦羁骜的大军,悄无声息地游进了六眉的裙子底部,并有不断侵入欧洲大陆腹地的浩荡趋势。
六眉嘴里念念有词,侧身转换了更为平坦的大陆姿势,单手支立着一颗非凡的良心,以及对勇敢者应有的大无畏的激励。
那个海边的午后,最终广为人知,林兀自陷在对六眉身体夜以继日的渴望中。当得知故事的传播者是六眉本人时,林辛词恼火万分,羞涩得象头猛兽,冲动得走进了六眉与姓马男人的合租房里。
六眉柳眉倒立,词正腔圆,放荡地叫嚣道:林辛词,你实在太愚不可耐了。
六眉的声音,高亢响亮,极富吸引力,使人联想到一个被所有压迫下的反抗者津津乐道的麦当娜。一个女权主义的图腾就这样折服并改造了有着田园牧歌之古典情怀的林辛词。
林辛词的大学就在两种思想周而复始的矛盾下结束了。唯一值得引以为傲的,是他茫然若失的神态,接连迷倒了纷至沓来的声调水灵,邀其与之共同体验仙境飘渺之旅途的形形色色女人。
所有与他有过一面之交的人,都会叹服其帅气的鼻梁,略带忧郁的眼睛,还有散落在南方海滩上的浅红色往日。
4.
之前一切都毫无预感,故事就在两个人物将要交错时嘎然而止,我懊恼不已。
我一直认为小说之门会穿透现实的坚硬外层,柔软的情感经我之手,暂时培植起一座群花怒放的花园,里面各种来历不明的花朵线条清晰,脉络分明,处处玄机,有着我更为着迷的现实。
幸好,在写作又将不幸地夭折在我神思恍惚的构思里,因为一次的漫不经心,出现了转机。
5.
林辛词从一踏进mim公司的大厅里,就闻到一股多年不见的窒息了,简单地说,林自大学毕业,已经在外地混了3年时间,28岁的光棍,因为身居要职的母亲一手操作,进入了这家国内声名显赫的房产公司。
在南方那座带来他生命中最纯粹的失败感的城市里,林一直在一家私人公司任设计总监,林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每一次的成功的前面,若干年那个午后的失败感觉,又一次扼住了他的命运,林的设计理念要么被活活剽窃,要不过于超前,上司的手一挥,这太不实际了。陈雨菲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站着,有些东倒西歪的林,噗哧笑了,林的领带好象是飘荡在风中一根绳索,整个身体尽力在挣脱着,却是徒劳无益的。
林辛词,她缓过神定定的问道。眼神淡淡地一瞥,定格在那张满不在乎,却有些英气的脸上。那脸白皙的,分明有了岁月的淘洗,显示出一种极为罕见的天真稚气。
林辛词站着,看见老总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端正了下左右摇摆地过度夸张了的身体,说:是的,我简历所说的大部分是合乎现实的,想必我也是你们公司需要的人。说完看了下那张精致的脸,年轻得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陈雨菲,这是个2年前在南方时就闪光在大脑上面的词汇,林辛词早已烂熟于心,想象里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半老徐娘的女人了。林辛词想证实下对方,话语欲出,一想也不对,今天整个人病焉焉的,已有点失态,对方却对自己没一点指责的意思,也不必得寸进尺了。
这个颇有几分滑稽的见面,林辛词到底很快忘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散漫的个性渐渐地流露出来。关于陈雨菲这个女人的粉色新闻,开始进入了林的双耳,历数其中的传言,最让林啼笑皆非的,是陈和集团老总之间的流言,希奇古怪地跑到伦敦一家百年老店的阳台上,云雨雾里之后,被不知空中抑或飞檐走壁有蜘蛛侠之能耐的狗仔队,事无具细,情节逼真地数码下来。
这样的传闻,以每星期一刷新的快速度递增着,林辛词的耳边越塞得多,越觉得陈雨菲的魅力过人。起初出于对同龄人的嫉妒之心也荡然无存了。
一个学历平平,相貌也淡不上极其出众的年轻女人,有这样的成就,想来也不是个泛泛之辈。对于环绕在她周围的桃色新闻,林辛词倒不怎么在乎,相反增添了几分好感。
眼下公司承接了一个市里的大项目,郊区湖海塘之改造工程,据市里领导的口气,务必把这个项目建成城市新形象的一个新亮点,邀请了享誉全球的纽约ssds设计公司全盘打理,中方的合作公司当仁不让地由mim公司负责具体的实施方案。
林辛词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了,几年来对环境设计的理想蓝图将在自己的手上变为现实,而这被多数人唾弃的设计方案却在陈雨菲的据理力争下很快化为现实,一座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将很快伫立在城市的一角,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壮举,牧歌唱响在都市的上空,音乐和文学开始注入钢筋水泥的外壳,建筑将发出艺术涤荡人心的力量,林辛词控制不住了。
陈雨菲从见到林第一天,就对他有很深的印象,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至少这个有点颓废的男人留有现在这个社会年轻人身上缺少的主见和毅力,有时出差去外地,办完事就想急急赶回公司,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林身上的这股南方海滨城市几年熏陶出来的淡泊温馨气息,从身体最脆弱的隐秘内里,感应到时光的淘洗和过滤后的质地,很轻地推开了自己多年来表面坚强的伪善,持续不息的海潮声啪打着……
末儿又一次地出现在陈雨菲的记忆里,末儿是个上世纪的人了,现在又鲜活开来。我其实一直是末儿,陈雨菲眼泪簌簌而下,分明的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叫林辛词的男人,一个内秀的,似乎整天神思不定的男孩。
6.
飓风光临本市的那日,恰好是个休息天,林辛词因前一夜给几个同学拉去聚会喝多了酒,睁开眼时已是下午2点,懒懒散散地插了张CD,S.H.E的专辑——《奇幻旅程》,3个女声清澈的声音,假日的和平公园,波斯猫的下午,林辛词躺在地板上,倦怠地眯着双眼,酒气似乎还未消退干净,隐隐的头部有些疼楚。
林辛词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陈雨菲打来的,说在公司里等着他,有急事请速赶去。林扔了话筒,穿了条发白的沙滩裤,跳上的士。台风来临的消息准确无误地在车厢内回荡,主持人的声音惊讶万状,林和司机面面相觑,此时天空已爬满了乌云。
陈雨菲瘫倒在背椅上,见到林进来,无力地抬起头,扔了份传真过去。林辛词知道出什么事情,却不敢相信地硬把文件递了回去。
我的方案通不过吧,哦,这没有什么的,对于我来说,这早已不是头一遭了。
田园牧歌之畅想的方案已被美方全盘否定,认为这根本是个臆想狂的幼稚之作。林,我想是出于某些有偏见的人,恶意造谣中伤,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的。即使此次我们的方案通不过,我想会有下一次的!陈雨菲镇定地说完,突然冒出一句:林,或许这个方案本身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是的,也许是吧,林辛词痛苦地摇着头。
一只细长的手悄悄地覆盖在林辛词抽蓄的手指上,林猛然地盯住陈雨菲的脸,大声地喊道:我知道自己的理想早失落了,其实我也想扭转自己的方向,在前行时跟着前行,可是我不能,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我都知道!陈雨菲泪水莫名地滑落下来了,整个身体重重落在林辛词的怀里。
叫我末儿,陈雨菲恳求着。
林辛词大脑里出现了高中时的场景,自己坐在阳台上安静地看书,下面那条小巷里有两个乡下模样的小姑娘走过,屋里隐隐约约的有个胡琴里拉出来的苍老声音:末儿,快带妹妹进来,小心她摔了。
末儿的身影消失在瓦房前,朝他的方向笑了笑,少年林辛词涨红了脸,怔怔地发呆。
飓风过后的清晨,林辛词拉开自家的窗帘,街上昨夜随风乱舞的一切都静止了,露出毛毯外的末儿的脸,清汤挂面,甜甜的笑意浮在嘴边,翕动的嘴唇仿佛在倾诉着什么,林辛词慢慢地俯下身去。 写这篇文章为了纪念
一个很落拓的JJ
不知道现在的她好不好 阅
我能说些什么。 什么也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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